
星期四(2025年7月10日),马来西亚前首相马哈迪迎来百岁生日。
他是马来西亚政治史上不可忽视的名字。对他有敬意的人称他为“医生”“改革者”,批评他的人则视其为权力的化身和种族政治的推手。但无论褒贬,他对马来西亚的影响,早已根植于国家的方方面面。
一百岁高龄本已不易,而马哈迪不仅长寿,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健康状况。他在五十多岁时便出现心脏病症状,此后戒烟、调整生活作息,长期坚持锻炼和接受医学监督,体力与精神状况都保持良好。在这个国家,许多80岁的老人已依赖拐杖行走,独处时沉默不语,而他依旧可以驾车出行,甚至在社交平台上对政府政策发表评论。
健康的体魄和惊人的意志力,确实为他赢得一份钦佩。但若将个人节律与国家整体对比,便会发现另一种反差。马来西亚如今在肥胖、高血压、糖尿病、肾病等多项指标上居高不下,民众健康状况不容乐观。这不禁让人反思:马哈迪所代表的“自律”究竟有没有真正传递给国家?或许,他更多的是通过行政命令推进政策,而非建立可持续的社会治理机制。
治标不治本 短期主义
马哈迪曾以医生身份进入政界,但他在施政过程中更多展现的是“政治家”的思维模式。他关心结果,讲究效率,却常常忽视制度根本。
对他而言,独立后经济发展缓慢的问题需要强力纠偏。他确实推动了经济结构的调整,但方式往往是单一族群导向,政策缺乏包容性。以提升马来人地位为核心目标的“扶持计划”,在缺乏制度约束与价值塑造的背景下,逐渐演化为利益分配机制,弱化了自力更生的文化氛围。
在他任内,大量资源被用于打造“马来中产”,却忽视了教育、能力和观念的同步提升。长此以往,一部分人逐渐形成依赖,另一些人则因机会被阻而产生怨气。经济虽然增长了,但分配效率低下,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表面上是全民受惠,实则社会分化加剧。
马哈迪治下的马来西亚,受益于当时的石油红利。国家石油公司在70年代中期成立后逐步走向成熟,而马哈迪执政的二十多年正值马来西亚作为石油净出口国的黄金期。他大力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经济版图迅速扩展。但也正因如此,他有能力任意动用国家资源实施宏观计划。至于这些项目是否真正带来长远效益,答案并不明确。吉隆坡市中心的大地宏图大厦(Kompleks Daya Bumi),便是早期代表之一。今日冷清的现状或许正反映了当年决策的短视。
他似乎未能理解,国家并非一名病人,而是一个多元复杂的生态系统。政策实施会带来系统性反应。例如在“马来股权”政策推动下形成的“阿里巴巴”文化,表面上实现了资源转移,实则出现华商挂名、马来人抽成的现实变体,损害了市场效率与公平性。
阶级代替族群:新的割裂
他所倡导的经济民族主义,一方面推动了特定群体的崛起,另一方面也制造了新的阶层分裂。大量接受政府资助接受高等教育的马来学生毕业后,发现自己并未具备竞争力,难以胜任现代经济岗位。陷入学贷、低薪、过度消费的年轻人群体在城市生存压力下负担沉重,却缺乏向上流动的路径。
与此同时,政策设计者原本期望马来中产阶层能够带动整体社会,但结果却是新富阶层迅速与低收入群体脱节,阶级隔阂取代了族群壁垒。
与拉萨和胡先翁时代“消灭贫困”的口号不同,马哈迪的治国方式在实际操作中强化了对“非马来人”的敌意。他并未试图在不同族群之间建立认同感,而是选择强化差异。直到今天,马来西亚仍深陷族群议题的旋涡。
机会未把握 分裂成遗产
1981年,他第一次出任首相。那时的马来西亚,虽仍存在种族疑虑,但国家运行已基本稳定,石油财富也为改革创造了空间。他本有机会推动融合,却选择将“马来人优先”写入制度深处,甚至逐步将族群身份政治合法化。
从教育、就业到资源分配,族群成分逐渐成为判断依据。“团结”成为口号,“分裂”却是现实。这也让马来西亚在21世纪被周边国家反超。菲律宾、泰国、印尼在族群融合与公民认同上的进展,早已超过马来西亚。而马哈迪对“身份”的执着,仍深刻影响着当代社会观念。
他21岁时见证巫统成立,1964年担任巫统吉打州主席。70年代曾一度被逐出党,但很快重返,随后顺势崛起。在位期间,他撤换副手、打压异己,成立新巫统、干预司法,以极强的控制力维系政权。
90年代亚洲金融危机袭来之际,他拒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干预,实施资本管控,最终度过危机。但他的高压治理方式也引发对法治、人权、制度独立性的质疑。
2003年卸任后,本可平稳退休。他却在2018年再次复出,联手昔日政敌推翻国阵,92岁二度出任首相。他的第二次执政充满争议,但也象征着马来西亚民主史的重要转折。
他的名字已写进历史
马哈迪究竟是民族英雄,还是种族政治的象征?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马来西亚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无法避开他的名字。
他的治国思路、政治手腕与人格特质,构成了国家发展的关键变量。他的坚持与偏执,自律与专断,也许正是马来西亚复杂现实的缩影。
百岁之际,这位医生出身的政治家,依旧话题不断。他是否被铭记、如何被评价,将由时间决定。对今天的马来西亚而言,理解马哈迪,也是在理解这个国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