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每日蚁论 2014年10月21日 上午 10点00分
林宏祥
直言不讳:倘若公民社会要走出后505的低迷,并赶在来届大选前调整步伐,或许我们需要把许多问题重新思考一遍。巫统政府近来试探水温,援引《1948年煽动法令》逮控知识分子,并没有引来格外激烈的反抗。因燃油价高涨、消费税落实而引发的通膨压力,也同样没有把大部分人民逼上街头。看来,把安华重新塞入赛夫的肛门,大概是竖起食指就能办到的事。
僵持近一个月的“遮打革命”,顿然让许多马来西亚人欣羡不已。香港人在风雨中抱紧自由,而偏偏马来西亚人仿佛只有抱紧风雨的自由。偷鸡的人用摸狗转移视线、弄几张亲密图片就要黑白掉年轻从政者发光发热的政治生命。不长进的首相坚持用糖果跟华裔选民交易、“谁才是外来者”乃国阵成员党大会千年未解的命题,最后连街头公开畅饮啤酒的权利,都要变成互挑对方神经线的牙签。
在对照台湾、香港等地的社运时,我们必须对马来西亚历史脉络、政治体制、文化背景有基本的认知与理解。台湾是一个历经“政党轮替”洗礼的社会,且今天享有的言论自由,是25年前郑南榕用激进的自焚方式燃烧出来的火光。巫统执掌联邦政权逾半个世纪,至今尚未有人为了言论自由把自己烧成舍利子。在这里,抗议手段温和得连移开路障冲进独立广场都是备受战友谴责的行径。
什么样的土壤就种出什么样的果实。在一个资讯发达、书香馥郁的城市,它固有极其商业化、娱乐性的一面,也同时兼具深厚文化底蕴、强烈批判意识的一面。在这样的氛围里,18岁的黄之锋扭开电视就能见识专家、学者针对政策辩论,翻开报纸读的是陶杰、梁文道剖析香港的文字,甚至电台播出丝丝入扣的流行歌曲,其作词人恐怕都能把政治看得跟爱情一样透彻。
在马来西亚,电台/电视节目仅仅提供你常识范围内的资讯。主持人用造作的笑声消遣你、政客用粗暴的语言恐吓你。你翻开大报,一样看到陶杰、梁文道、龙应台、杨照用最尖锐的文字剖析两岸三地。你若要知道本地的净选盟/反稀土厂游行集会,“马来西亚版陶杰”会告诉你不要把苹果与橙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明明是公民与暴政的对峙,但本地评论人总是离不开“好戏在后头”的结论,疾呼读者“拭目以待”。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中,马来西亚如何生产黄之锋?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需要思考:集会游行如果纯粹是为了“表达意见”,而不打算进一步升级到“瘫痪社会正常运作”的“占领运动”,作为要挟执政党的筹码,则我们要坦然接受“集会仅仅是传达民意、无法改变太多”的结局。更甚的是,如果我们坚持“票箱选举是更换政府的唯一方法”,则我们必须忍受缓慢的民主进度–谈选区划分、做选民登记,然后拟定策略,守几成城市选票、攻几成乡区选票。
我们最大的矛盾是,期待比代价更高的成果。说白了,面对这个蛮横的政权,我们期待以温和的手段,换取激烈的斗争成果。主张斗争手段激进和保守的两方鲜少对话,更多时候双方恐怕皆非行动者。网络上激进派嘲讽行动者懦弱,保守派则咄咄逼人:你怎么可以把集会者推向流血的风险?你要怎么负责?
结果呢?双方的左右夹攻让实际行动者越来越少,因为“怎么做还未挨打就先挨骂”的苦差,就是吃力不讨好。反正害怕孤独寂寞的我们都喜欢活在掌声中–“不是看到希望才坚持,而是坚持才看到希望”的名言,像社论一样抄过来用就好。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要是哪一个伟人凋零,我们就要哀悼流泪。还未弄清楚伟人如何从最绝望的年代坚持过来,我们就高喊:一个伟人倒下,千千万万个伟人站起来。在人人都能飞的这个年代,“人人都是伟人”的口号,有时候比机票还廉价。
惟民主没有折扣,拖得越久,反而利息越高。之前有人论断“撇开伊斯兰党民联走得更远”、当下有人重新议论“没有安华的民联”如何走下去,但鲜少有人踏踏实实从事组织工作,筹备一次不靠伊党领袖动员的大集会;或民联主要领袖排出一个后安华时代的阵容,准备接手,集体领导。
行文至此,突然发现,小学纪念册中最常出现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原来比什么佛云马云的云云都还要有道理。
林宏祥是新闻工作者,近距离观察政治动态,热衷于跨语界书写、对话,希望马来西亚政治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冲出隧道。现为《火箭报》编务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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