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阿茲莎:10年奇異旅程‧從平凡妻子到國會反對黨領袖

(將成為大馬第一位女性國會反對黨領袖的公正黨主席旺阿茲莎,將領導81名反對黨國會議員與國陣分庭抗禮。)(圖:星洲日報)

(回想起一路走來的那10年,丈夫在牢裡,子女被迫快速成長成熟,旺阿茲莎難免傷感。)(圖:星洲日報)

(吉隆坡)10年前的旺阿茲莎,一直是走在安華身後的女人。她低調婉約,簡潔樸實,不走在安華前頭,甚至不並肩走,步伐永遠落在丈夫幾步之後。她的身份,是安華的妻子,6個孩子的母親,以及完全不華麗,沒有珠光寶氣的副首相夫人。

(17歲的青澀年齡就被迫接觸政治殘酷現實的公正黨公主努魯依莎,到了27歲已有大將之風。在本屆大選的競選時期,努魯面對群眾時展現出從容不迫的氣質。)(圖:星洲日報)

在更早之前,她的心願只不過是當一名醫生,一名很好的眼科醫生……但一場政治風暴,徹徹底底打亂了她的人生計劃。她領悟到,生命很多時候由不得你去規劃和準備,突變發生時,你必須勇敢的去面對和承擔。正如在10年後的今天,經過了政治歷練和洗禮的旺阿茲莎,成為了大馬首位女性國會反對黨領袖。

從一名眼科醫生,到部長夫人、副首相夫人、階下囚的妻子、反對黨領導人,甚至國會反對黨領袖,旺阿茲莎走過了很不平凡的人生旅程。蘊藏在溫文委婉外表之下的毅力和堅定,在最艱難和孤獨的時刻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吃驚。一個原本對政治毫無興趣,只求生活安穩的女人,被迫代夫發起政治改革運動,跌跌撞撞走過了10年艱辛的改革之路;今天在她單薄但堅強的肩上,背負了許多人對馬來西亞政改的期望。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她的生命,從未想過會在政壇上拋頭露面的旺阿茲莎有所感慨地說:精彩,刺激!但……也未免太過於刺激了!

(從典型和傳統的回教婦女轉變為在野黨領袖,旺阿茲莎每天都須戴上手套以便與眾多熱情的支持者握手。經過初時的艱辛,她已適應面對群眾的政治生涯。在最近的競選活動中,她慲懷信心的接受支持者的歡呼。)(圖:星洲日報)

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1998年9月21日

雖然事過境遷,但說起安華被捕那一天,旺阿茲莎仍閃過一絲恐懼的眼神。問她是在甚麼時候,她確定的說出1998年9月21日這個日期,這是讓她永遠留下陰影,不會忘記的不幸日。

安華被捕後,她活在可能永遠失去丈夫的恐懼中,但突變卻讓她更加堅強。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怎樣保護孩子?如果她也倒了,孩子將失去依靠。

不斷從牢中傳來的惡耗,是她的夢魘。

“有一天,有人一早來家裡敲門,淚流滿臉地告訴我說安華死了!甚麼?我不敢相信!我說:不!不!我不會相信你,直到我看到屍體為止。”

她趕去,看到安華身上蓋著白布,她真的以為他死了。不過,幸好那只是一個誤警。

“我清楚記得1998年9月21日,安華被捕這一天,當時我快崩潰了。這是最艱難的日子,突然間我丈夫被當成恐怖份子對待。那些人衝進來,就這樣把他帶走了,我聽到所有針對他的指控,說他貪污、瀆職,甚至……跟性有關的東西……我當時唯一想到的,是如何保護我的子女,他們當時都還很小,問起時,還真不容易回答。”

“子女們有問起父親的事情,但我告訴他們,父親沒有做錯事情,我向他們解釋;另一方面我也儘量像以前一樣生活,讓子女不會感覺太糟糕。”

多年來,旺阿茲莎風雨不改的按時去監獄探望安華。現在安華已出獄,而且已經可以重回政壇大展拳腳。

否極泰來,談起以往去監獄探望安華的日子,她也不禁失笑。

“我們每個月一次,或每週一次去監獄探望安華。我們不能帶食物,但有時候我們還是偷偷把食物帶進去,藏在這藏在那,把一些他喜歡的食物或巧克力弄進去。”

有時候,接受了不幸,淡然處之,苦中作樂,或以幽默回應不幸人生,日子才能過下去。旺阿茲莎和她的6個子女,就是這樣成長過來。

劇變後心疼子女被迫提早成熟長大

1997年,意氣風發,在官場扶搖直上的前副首相拿督里安華,被時任首相敦馬哈迪以瀆職和涉及同性戀為由革職,震驚國內外。這一場突變,改變了安華和他家人的一生,改變了馬來西亞的整個政治意識形態,也讓不滿國陣的人士展開了漫長的政改長征。

從高處摔下時,安華和旺阿茲莎的長女努魯才17歲,5名弟妹年紀更小,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安華被革職時,努魯是我的支持力量,因為其他的子女還很小。努魯當時才17歲,一個青少年,還那麼年輕。她正處於好奇探索生命的時候,卻被迫要快速長大。”旺阿茲莎聲音裡有對女兒的無限遺憾和痛惜。

一直扶持父母親渡過難關的努魯,從17歲就開始瞭解政治的殘酷。她幫父母推動政改,換來了公正黨公主的美稱。如今,公主已27歲,也已經為人母。在本屆大選中,她打敗了部長,當上了國會議員。或許從小經歷過不凡的遭遇,努魯眉宇間常流露出不屈和堅毅的神情。

談到努魯,旺阿茲莎既慈愛又驕傲地說道:“我真的覺得她已經長大了,到今天能有這樣的成就。當努魯以前還是一個小女生的時候,她就展現了才華,非常勤勞,成績也很好。”

“現在她已經是國會議員了,雖然她有請我給予一些建議,但大部份時間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有東西她都必須自己探索,她是獨立的個體。當然成為國會議員,她必須很有耐心。”

她說,如果不從政,努魯將會是一名工程師。

孤單存在為了證明公正黨還存在

1999年全國大選代夫上陣時,旺阿茲莎是公正黨唯一中選的國會議員。當時她是公正黨唯一的議員,唯一的女性議員,一個人很孤單,能做的不多。

在國會裡,絕大部份是國陣議員,或男性議員,他們擁有一切,有權力、操控媒體、內安法令等,很多我們要爭取以及改變的東西,需要很長時間的努力。

過去幾年來,她單鎗匹馬的在國會裡,雖然有很多東西要說,但必須面對男性國陣議員的對抗。幸好有30年經驗的林吉祥扶她一把,在她後面還有行動黨和回教黨議員,讓她克服孤單感。

“我是公正黨唯一的國會議員,我在國會,至少證明公正黨還存在,雖然有人說公正黨會消失不見,但這事沒有發生,我感到很榮幸成為國會議員,雖然是單獨一人。這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公正黨。”

她堅信,雖然黨有低潮的時候,但不代表它不強,力量會再回來的,就像現在一樣,公正黨議員增加到31人。

“現在我們受到鼓舞,看到人民要我們做的東西,在與行動黨和回教黨的合作下,我們真正感受到人民要的是甚麼,他們不要各自為政的在野黨,人民要我們在一起,為國家努力。”

當不可能成為可能時……

4月28日是第十二屆國會第一期第一次國會會議的開始,經過3月8日全國大選的大洗牌,這一次的國會出現了許多辯才、精英和具有多重身份的議員;朝野針鋒相對,十分讓人期待。

在222名國會議員中,反對黨議員多達82人,國陣首次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優勢。在群雄雲集的國會裡,出現了大馬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性國會反對黨領袖;她,就是公正黨主席拿汀斯里旺阿茲莎。

10年前,旺阿茲莎從未想過自己會涉足政治,領導一個在野黨與國陣政府唱反調;在今年3月8日之前,她更沒想到反對黨會一舉攻下5個州和瓦解國陣在國會三分二的優勢。當一切不可能都成為可能後,旺阿茲莎從上一屆國會反對黨領袖林吉祥手中,接過了領導在野議員的位置。

旺阿茲莎接受《星洲日報》專訪時,針對即將成為國會反對黨領袖一事,笑說:“這是一個挑戰,我很高興能夠成為大馬歷史上,第一位女性國會在野黨領袖,我把它看成是大馬女性的成就。”

“以前我的願望就是要成為一個好醫生,幫助窮人,挽救生命。然後我結婚了,生活目標被分割了一半 ,然後,我成為了6個孩子的母親,我必須把深造,以成為專科醫生的想法暫放一邊。”

旺阿茲莎坦言,她從未想過會成為國會議員,以及成為國會反對黨領袖。

這是一個挑戰,我希望盡我所能,以我的背景和經驗來貢獻。歲月是最好的導師,我願意嘗試。

她說,她最大挑戰是面對議題時要快速反應,必須對事件的背景瞭如指掌,就好像林吉祥那樣。他有30年的經驗,針對事情都可快速反應,對任何議題都可掌握。

“當然,我還需要學習,但除了主要觀點外,我還可以從女性的觀點提出看法,我還很新,並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這很有幫助。”

從一個平凡的母親,旺阿茲莎已漸入佳境,感覺漸漸變好。她相信選民的想法也一樣,所以這次大選才繼續支持她。

對她而言,這和她以前當副首相夫人時沒有很大分別,因為都是和人民在一起。

至於當上國會反對黨領袖,旺阿茲莎說:“當然,國會在野黨領袖角色有別於首相,我們沒有行政權,扮演的角色比較類似監督者(watch dog),以確保平衡,不會出現濫權。”

但讓她感到更興奮的,並不是這個個人的榮耀,而是在野黨第一次否決了國陣在國會的三分之二多數議席,讓反對黨領袖的角色更具意義。

未來女首相? 不,我只是安華妻子

旺阿茲莎曾說過,當安華恢復參選資格後,她會把峇東埔國會選區讓給安華,然後功成身退,繼續當一名平凡的妻子。

我們再問這個問題,她也重申,會在適當的時機讓位給安華。

不過,她說,這不是她個人可以決定的,有朝一日安華要到哪裡去競選,或她是否會繼續當國會議員,都必須由黨決定。

“如果黨認為應該由安華在峇東埔上陣,我絕對會放手。在我和安華之中,他才是公正黨的領導人。”

如果可以選擇,旺阿茲莎表示,她寧願扮演輔助者的角色。

“我想自己不會成為大馬女首相,我比較樂意成為首相夫人……哈哈。”

她笑說:“我一直都想當個好醫生,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當醫生,只能當一個好外婆。”

旺阿茲莎說,目前她只想到眼前的挑戰,不要去考慮未來還不確定的東西。眼前的挑戰已讓她期待也很及興奮,因為國家從未面臨如此局面。

“我現在的生活很忙碌,但我打從心底的希望自己可以當一個好人,儘我可能地做到最好,我認為做人要謙卑,不要忘記我們來自何處,當我們掌權時,不要忘記不幸的一群,我常這樣鞭策自己。”

星洲日報‧2008.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