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海军查缴偷渡船。
欧盟和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数字显示，2017年有3081名偷渡者葬身地中海。
在利比亚，军阀控制的滞留营里生活条件极为恶劣。
3岁的叙利亚小男孩溺毙陈尸海滩的照片震惊世界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国际舆论似乎渐渐对难民危机感到麻木，直到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发布了一段真真切切的奴隶拍卖视频。
随着天气转暖，2018年的地中海偷渡潮即将拉开大幕。围绕这片海域上演的难民危机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变得更为严峻——“难民之海”已沦为“奴隶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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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美元，一个活人
“有人需要掘地工吗？这儿有掘地工，他可是个强壮的大个子，很能挖！”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中传来阿拉伯语的叫卖声，“800块一次……那边喊900……他出1000、1100……1200，1200成交！这两个黑人是你的了。”买下两名劳力的1200第纳尔相当于800美元，意味着一名年轻力壮的黑人奴隶“只值”人民币2532元。
这段视频去年11月由CNN发布，画面中的场景发生在利比亚某地的“奴隶市场”。沦为商品的两名黑人男性都是来自阿尔及利亚的难民。为了偷渡到欧洲，他们向蛇头支付了数千美元，孰料不仅“欧洲梦”没有实现，还落到被称斤算两地在奴隶市场任凭宰割的境地。
为了验证“利比亚存在奴隶市场”的真实性，CNN记者来到这个北非国家的首都的黎波里，秘密拍摄了另一场拍卖会。“拍卖会在利比亚一座看似正常的城镇里进行，镇上都是平凡度日的人。孩子们在街道上玩耍，大人们上班、与朋友聊天，或者为家人准备晚餐。”报道称，“几分钟之内（拍卖）就结束了，那些对未来命运茫然无知的人被交给他们的主人。”CNN称已获悉9场拍卖会的地点，他们相信“还有更多”。
欧盟和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数字显示，过去两年地中海的难民潮得到了有效控制：截至2017年12月中旬，偷渡欧洲的难民人数已从2015年的101万人、2016年的36万人降至16.6万人。难民数量减少了84%，但2017年葬身大海的偷渡者仍然多达3081人。
面对日渐严格的海上管制，往来地中海两岸的蛇头集团不得不另辟财源，于是，在2017年年底，世界骇然发现，奴隶制度焕发了新生机。
线人向CNN记者透露，市场上的“奴隶商品”大多来自非洲，一部分人来到利比亚海岸后因风头太紧无法出海，用光了盘缠被迫卖身为奴；另一部分人侥幸出海，却在半途被利比亚海岸警卫队拦截，回到陆地后被“变卖”。
当“官兵”与人贩子狼狈为奸
“利比亚将成为北非、地中海的索马里。到那时，西西里、克里特和兰佩杜萨都会是海盗的天下……你们将亲眼目睹数百万难民渡海而来，噩梦将踏入你的家门。”
这是2010年阿拉伯国家接连陷入动荡后，长年统治利比亚的卡扎菲对欧洲的警告。虽然法国等国并未因此手下留情，但这番警告的确产生了效果：2011年协助反对派势力推翻卡扎菲后，欧盟和美国就协助过渡中的利比亚成立了“反非法移民署”，并大力扶植利比亚海岸警卫队。按照西方的设想，这支装备精良的武装力量主要任务是取缔岸上和非洲近海上的偷渡船，替欧洲各国守住地中海的第一线。
但反对派并未如西方世界所愿，利比亚自此陷入了军阀割据的乱局，海岸警卫队无心为欧洲人卖命。的黎波里和班加西都无暇顾及岸防，这支由不同派系、不同部族、不同地域的民兵拼凑而成的部队干脆各自为政，一些嫌分赃不均的人甚至搭上蛇头集团，干起了监守自盗的勾当。
有些组织选择“抽干股”，在勒索或“笑纳”通关费后抬手放偷渡船渡海；另一些则“钓鱼执法”，待船队出海后再收网“捕猎”，将偷渡者们抓进军阀控制的滞留营。虽然卡扎菲早已入土，他留下的出入境规定仍有效，所有未经许可擅自出入利比亚的人都将被判处徒刑或罚金，因此，被关进滞留营的人须先缴纳一笔罚金，才能进入遣返程序。
在兵荒马乱的利比亚，罚金数额全凭盘踞此地的军阀随心所欲。如果拿不出现钱，罚金就会日积月累。滞留营不提供饮食，偷渡者须向民兵行贿甚至赊账才能生存。滞留越久，欠账越多，等款项积累到一定程度，海岸警卫队就会派人向偷渡者提出“偿债方案”——他们可以向故乡的亲人求助、跨国支付赎身巨款，也可以接受第三方的“好意”，由与军阀合作的“小商人”为其赎身。
“小商人”其实就是奴隶贩子。他们为无计可施的难民垫付赎身费，然后将他们划分为农奴、工奴甚至性奴，为其寻找买主。
“他们甚至没有肾”
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了一批曾经的奴隶。“我相信他是我的救世主，”一名尼日利亚难民这样形容他第一次见到奴隶贩子时的感受，“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邪恶的人。”但“救世主”用铁棒殴打他，用铁丝网绑住他的手脚后扔回了牢房。他在那里呆了7个月，目睹了20多人走向死亡。
27岁的埃塞俄比亚人哈伦•艾哈迈德被奴隶贩子卖了3次。“我们受了很多罪，他们强迫我们喝混了石油的热水，逼我们快点付钱。他们只给一丁点儿食物，我们每天只能吃一顿，而且每晚都挨毒打……两个多月吃不饱饭，我们都变得瘦骨嶙峋，结果（奴隶贩子）找来的买家拒绝买我们，嫌弃地说‘他们甚至没有肾’。”奴隶贩子没能以3000美元的价格卖掉哈伦，哈伦的家人变卖了牛、土地和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凑出1000美元赎走了他。
国际移民组织（IOM）2017年12月的报告指出，在利比亚各地，买卖人口俨然成了正常的生意，人们公开拍卖奴隶，价格可低至400美元，“能进行性交易的女性或许更值钱一点”。“出现奴隶贸易可能是因为利比亚大部分地区无法可依，而利比亚是个面积像法国一样大的国家。”供职于IOM的雷纳德•多伊尔说。
根据IOM与国际特赦组织的一份联合报告，截至2017年年底，利比亚有70万～100万人仍在等待穿越地中海；该国数十个滞留营内，至少有两万人被当地武装囚禁并流入奴隶市场。这一切都发生在联合国和欧盟的眼皮底下。
CNN将拍摄到的证据提交给利比亚当局，后者承诺展开调查。反非法移民署的纳赛尔•哈扎姆中尉告诉CNN，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奴隶拍卖，但他承认，有非法组织正在该国贩卖难民。
“载客量只有100人的船上挤满了难民，其中有些人或许能抵达欧洲，有些则可能死在海上。”哈扎姆说，蛇头只要拿到钱，就不在乎这些。
谁该为“黑奴贸易”负责
奴隶贸易并非凭空出现，早在三四年前，众多国际组织就多番警告过“难民危机将出现并发症”，但直到CNN曝出“大新闻”才引来国际舆论的关注。奴隶制度竟然在21世纪、在距离欧洲大陆如此之近的地方复活，这刺痛了正在为边境管制争论不休的欧洲各国。
“黑奴贸易”复活，对非洲各国而言也是无法接受的耻辱。非洲联盟谴责利比亚“无法无天”、搞“种族歧视”，非盟主席、几内亚总统阿尔法•孔戴要求对“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卑劣贸易”提起诉讼，并协同正积极扩展在非利益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准备向联合国提出对利比亚实施国际制裁。“这些现代的奴隶制做法必须结束，非洲联盟将使用一切可用的手段。”孔戴说。联合国也在声明中呼吁“采取紧急行动结束奴役人类的贸易”。
CNN的曝光震撼了国际社会，BBC随即跟进，一时间，曾沦为奴隶的难民纷纷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国际移民组织和国际特赦组织等机构趁热打铁，将责任的矛头对准了欧洲国家——过去两年间，欧盟向非洲提供了31亿欧元“难民补助”，以寻求各国挡住渡海而来的难民。媒体和国际机构质疑这些钱究竟用到了哪里，资助的国家和民间对象有没有问题，欧盟花钱拉扯起来的队伍，会不会就是背后勾结蛇头和人贩子的奴隶卖家？“因为英国在推翻卡扎菲独裁统治方面发挥的作用，我们对利比亚负有更多责任。”英国记者罗斯•坎普在英国《卫报》上写道。
在“黑奴贸易”引爆舆论前，位于地中海前线的南欧各国准备继续向利比亚施压，以求扩大海上遣返的适用条件，避免更多难民从海上涌入欧洲。
意大利海岸警卫队早已不堪重负，偷渡船抢滩登陆的消息屡屡见诸报端，仅2016年就有17.1万地中海难民来到该国，2017年这一数字又增长了14%。难民暴增让政府饱受压力，间接导致该国中左翼政府在本月初的大选中失势。
此前，意大利政府加强内部封锁、求助欧盟和国际社会，还对那些呼吁人道主义精神的非政府组织展开了调查，指责他们是破坏欧洲边防政策威慑力的推手，但随着“黑奴贸易”掀起舆论狂澜，呼吁管控边境的声音噤若寒蝉，相关进程陷入了停滞。
3月10日，利比亚海军和国际慈善机构的船只在地中海上救起了超过300名非法移民。随着天气转暖，2018年的地中海难民潮即将拉开大幕。
困在滞留营的两万人中，已有千余人在联合国难民署协助下被暂时送往尼日尔等第三国，等待后续的遣返和安置。那些已沦为奴隶之身的人该怎么办？目前还没有任何机构和人员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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