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莱
“占领华尔街的那些抗议者用行动宣示他们的愤怒———他们分享到的美国繁荣与成就的份额不如以往。这反映了一个美国的制度问题。”美国进步中心高级研 究员马特•米勒近日在北京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做了这样的分析。米勒曾当过白宫预算办公室主任，并著有《向左走，向右走———美利坚的未来之路》等 谈论美国命运的书籍。作为一名资深幕僚人士，他认为，金融危机是美国精英的“集体失败”，资本主义的缺陷已经深深地困扰着美国的未来，美国今后无论向 “左”走，还是向“右”走，都会困难重重，第三方力量或许会出现。米勒说，未来10年，美国很可能不得不艰难地走上资本主义制度的“十年改良”之路。
美国的社会制度没能适应新时代
环球时报：从你的《百分之二的解决方案：用自由派和保守派皆可接受的方法来解决美国问题》、《向左走，向右走———美利坚的未来之路》等专著中，可以看出你很担心资本主义的未来。为什么你说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些想法是行不通的呢？
米勒：二战结束后，美国的资本主义发展一直都是成功的，不过，全球化与技术的迅猛发展正让世界发生巨大变革。这些 变化给美国带来了压力，我认为美国的社会制度还没有能够适应这个新时代，而美国是在资本主义制度里寻找到自身的。现在来审视美国在教育、医疗以及金融领域 中的做法都有些迟了。美国还将继续作为经济增长的样板而存在，但如果美国的社会制度不能与时俱进的话，会有太多的美国人将无法享受到这种社会制度能带来的 好处。
环球时报：前不久的“占领华尔街”运动，是不是就表明一些美国人在呼唤资本主义的改变？
米勒：这些美国人关切的一个问题是最近不断上升的贫富差距。我认为，不平等与贫富差距在全世界都存在，不同经济发 展水平的国家都有这个问题。在美国这个人均GDP非常高的国家，在过去35年里，大部分人的工资增长是缓慢的，几乎成“水平状”。传统上，美国人会认为新 一代挣的薪水会比上一辈要高，但过去35年的经验表明事实并非如此。绝大部分的美国财富流入到1%的美国富有人口口袋里。就是在当前的经济困难时期，情况 依旧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会发生“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原因。这些抗议者用行动宣示他们的愤怒，告诉政府，他们分享到美国繁荣与成就的份额不如以往。我认为， 这反映了一个美国的制度问题。
环球时报：美国国会最新的独立调查表明，他们认为2008年开始的这场金融危机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就是因为美联储的行为导致了危机爆发。你认为，为维护美国的社会公正，美国会对美联储采取什么措施吗？
米勒：2008年的金融危机不是美联储一个机构造成的，还有很多机构导致了美国的失败。美联储的过失在于没有能够对银行系统进行适当的监管。除了美联储， 美国的银行、美国的评级机构都有责任。那些评级机构为了获利与生存，屈从于华尔街银行。利益链条上的每个人都是贪 婪的，不仅仅是美联储。事实上，这次危机是美国政府和私营部门的精英人物导致的失败，他们没有能够理性地、负责任地管理好美国的未来。在华尔街，太多人发 现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赚大钱”，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政府会来“救市”，他们不讲责任。危机的渊源就在于此。他们甚至不惜摧毁美国银行体制，最终让纳税人 付出巨大的代价来买单。而这些肇事者在赚了很多钱后，却拍拍屁股走人，逍遥法外。这种现象是错的。20年前，当储蓄与贷款危机在美国发生时，少数银行滥用 了监管的漏洞，当时的危机比2008年的小很多很多，但有很多人因此锒铛入狱。如今，虽然美国国会通过了金融改革法案，但我认为，这些改革法案很轻，美国 的金融体制依旧脆弱，导致脆弱的根本原因在于两党之中都有很多人身陷其中。
美国要做艰难的“十年改良”
环球时报：在你看来，什么才是拯救美国资本主义的最好办法？
米勒：未来10年，我们需要对自身的体制进行“十年改良”。美国需要做出非常艰难的抉择，比如再造美国的教育体系、医疗体系，对美国的金融体系进行更好保 护，对刚才讨论到的一些特殊利益保持关注，对美国财政制度的管理进行改造。因为美国的人口在老龄化，在医疗保障方面的公共财政与养老金支出很大，美国 需要降低政府在医疗保障方面财政支出的增速。这个提议两党的政客都不会喜欢，因为会丢选票，但美国的领导人必须要告诉美国公民为什么要增加一些税收，用它 来做什么，为什么要控制部分美国福利的增速。两党无论哪一方提出这个建议，都会遭到对方的“反咬”攻击。我个人认为，可能美国需要一个调和美国两党政治纷 争的“第三方”，我认为，明年的总统大选过程中，会有一些相关的事情发生。
环球时报：你认为那些总统参选人会就你所关心的问题进行大的辩论，并最终找到解决办法吗？
米勒：很不幸，不会发生那样的改变的。如今美国社会遇到的一个挑战是美国的政治辩论和政治程序与美国实际遇到的困难和挑战不对等。美国政治两党，民主党和 共和党的目标就是争取达到51%的选票，从而赢得权力。我在美国就说，需要做什么以赢得总统大选和实际做什么改变相关政策，这两者并没有联系。
再以教育为例，美国长期被认为是教育体系表现最优的国家，可实际上，过去几十年，其他发达国家在教育方面做得比美国要好。原因之一是，教师行业的薪水下降 了。虽然可以进入美国教师行业的门槛拓宽了，但是，美国的教师行业却不能吸引优秀的人才加入其中，教师的才能与素质也不如美国教师以往的水平。美国人 知道这是一个问题，但至今也还没有认真、严肃的应对措施。美国两党在竞选时都可能就这个问题七嘴八舌地发出“噪音”，但不会有实质动作，因为这个改革需要 钱，会让美国现有的政治程序难以应对。
环球时报：从长期看，这会削弱美国的国家软实力吗？
米勒：是，这正是要改造和创新美国教育体系的原因。再以医疗改革为例，美国的医疗体系存在非常大的“无效率”。从政治的角度考察，美国在医疗投入方面 浪费1美元就意味着损失了一个美国人1美元的收入。按照常规来说，医疗系统的资金运用无效率就意味着美国在其他需要资金投入的领域捉襟见肘，难以发展。对 于美国这样一个非常富有的国家而言，让1500万美国公民享受不到任何最基本的医疗保障，这是令美国羞耻的事情。我知道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也知道中国存 在着医疗保障方面不同的挑战，但是，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让那么多人因为没有医疗保障，因为疾病而导致“家庭破产”，这是完全错误的事，这样 的资本主义是“不可行”的。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420期，摘自2011年12月1日《环球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