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25 来源: 昆仑策网 作者:卢克文
伊朗有两支地位平行的军队体系,一支叫伊朗国防军,一支叫伊斯兰革命卫队,各自设有海陆空三军编制,互不隶属,各玩各的,但他们都听命于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
注意,不是听命于总统,是听命于哈梅内伊。
伊朗有一套民选机制,总统确实是民选出来的,平时负责打点政务,但没有军权。
伊朗选举与其他国家的区别是,只选CEO,不选董事长。
哈梅内伊就是董事长,总统是CEO,CEO想干啥,还是先得听董事长的。
伊朗国防军名义上归政府管理,但哈梅内伊拥有最终解释权,实际上还是他说了算。
国防军原是巴列维王朝时旧军队改制而来,霍梅尼推翻巴列维王朝后,并不十分信任这支军队,将国防军边缘化了。
边缘化的意思,就是不咋给钱、不咋给武器,工资低待遇差,平时也就在国内干点杂活。
霍梅尼花钱花时间另拉起了一支心腹军队,砸钱砸武器养成伊朗精锐,让他们造先进导弹,还把国内最重要的石油、军工、地产利益给了他们,以换取他们的绝对忠诚。
2019年我去德黑兰时,当地人指着一栋栋大楼跟我说:这个是伊斯兰革命卫队的资产,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伊朗国防军,就是清末时的绿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就是清末时的八旗。
那霍梅尼那些伊朗核心统治阶层是啥?
他们是一群来自阿塞拜疆的教士集团,相当于清末时的满清贵族。
那阿塞拜疆教士集团又是个啥?
现在全世界一共有3000多万阿塞拜疆人,阿塞拜疆全国也只有900多万人口,其他三分之二阿塞拜疆人都在国外混饭吃,比如我在莫斯科就见到大量做生意的阿塞拜疆人。
不过,绝大多数阿塞拜疆人,其实集中居住在伊朗北部数省,数量高达2000多万。
【此图人口数据比例有误,主要看人口分布】
根据2025年4月,中国外交部官方网站数据,伊朗的主体民族是波斯人,占66%,阿塞拜疆人是第二大民族,占25%,库尔德人占5%,还有少量阿拉伯人、土库曼人。
阿塞拜疆人分成两个国家居住,是因为19世纪初期,沙俄为了争夺外高加索,跑去欺负伊朗卡扎尔王朝,打赢后以阿拉斯河为界,把阿塞拜疆人定居的北部区域割走。
后来这个区域在苏联解体后独立,才有了阿塞拜疆国,阿塞拜疆人定居南部区域,则一直保留在伊朗境内。
可以说阿塞拜疆人自古就是波斯的一部分。
霍梅尼1902年出生于伊朗中央省霍梅恩镇,我查过的大部分资料,都认为他是阿塞拜疆族,只有少部分说他不是。
霍梅尼的学生哈梅内伊,1939年出生于圣城马什哈德,是当地宗教首领的次子,他是毫无争议的阿塞拜疆族。
前总统内贾德,以及被特朗普下令暗杀的苏莱曼尼,其实也是伊朗的阿塞拜疆族。
以霍梅尼和哈梅内伊为首的两代阿塞拜疆族接力,在伊朗形成了一套特殊的“小族临大国”的统治模式。
几乎跟清末时的剧本一模一样,清末是少部分满人贵族统治汉民,军事上采用八旗+绿营两套班子。伊朗是少部分阿塞拜疆族统治波斯人,军事上采用伊斯兰革命卫队+伊朗国防军两套班子。
最有意思的是,两套政权不仅面临“小族如何治理主体民族”,还都面临洋人进攻的问题。
清末面临的是英法联军,伊朗面临的是美以联军。
霍梅尼当初赶走美国人,是因为巴列维王朝是美国政府扶持的。
巴列维王朝被推翻后,卡特总统允许巴列维国王从墨西哥进入美国治疗,这让霍梅尼认为美国会支持巴列维复辟,干脆主动掀桌子,进攻美国大使馆,1979年惹出了著名的伊朗人质危机。
之后伊朗跟伊拉克打两伊战争,除了领土争端和两国老大的私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团结国内一切力量,转移国内“小族临大国”的统治压力。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啥伊朗政权要用那么严格的宗教制度统治国家,都21世纪了,还逼着女性戴头巾,直到有一天读到沙特的历史传记时,猛然就醒悟了。
沙特作为一个小地方的酋长,起家时身份卑微,后来吞并在阿拉伯世界有高贵血统的汉志王国,怕别人不服他们家,为了彰显政权合法性,处处显示自己对伊斯兰教的绝对忠诚,早期采用了最保守最极端的宗教统治,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行为,直到近些年小萨勒曼执政才逐渐开放。
同样,伊朗的阿塞拜疆教士集团,也面临着政权稳定性问题,为了凸显自己的合法性,才会特别突出自己对什叶派的忠诚,以宗教团结民心。
这个道理,跟满清皇帝入关后高调祭孔一样,都是以文化行为拉拢人心,遮掩统治集团的虚弱处。
当年巴列维王朝就没有这个问题,因为波斯人统治波斯人,一切自然而然,干嘛要国民都时刻戴头巾遭这罪呢。
只要心里虚,动作一定变形。
我也不是替巴列维王朝洗白,他们执政时漠视农村利益、加剧贫富差距,才致各反对派力量形成联盟,给了宗教势力一统波斯的机会。
阿塞拜疆教士集团以少治多,统治数量众多的主体民族波斯人,波斯人当然有意见。
我在伊朗调研时,能时常感受到大量波斯人对现状的不满,他们十分想逃离这个国家,逃离阿塞拜疆人的统治。
在国际关系上,美国因为人质事件受辱,对伊朗十分厌憎,加强了对伊朗的封锁,后来恨意渐淡,准备和谈,但中东又多了个以色列,以色列极害怕伊朗拥有核武器,便千方百计拉美国下水对抗伊朗。
以至于《伊核协议》反反复复签了又毁,毁了又签。
正是因为少量阿塞拜疆人统治大量波斯人,使伊朗这个国家特别拧巴。
一方面,伊朗统治阶级需要一个外敌来凝聚人心,另一方面,他们又跟满清“防汉甚于防洋”一样,是“防波甚于防美”,特别害怕波斯人在对抗外敌过程中不断壮大,以至于养出一个阿拉什·国藩、巴巴克·鸿章或者更要命的贾维德·世凯,最后还要被新军们推翻自己的统治。
另一方面,伊朗统治阶级对抗外敌要有轻重,外敌时时要有,但不能跟外敌拼命,拼命还怎么保得住现在的位置?所以无论是以色列和美国,伊朗绝不可能拿出跟对方决一生死的勇气。
你看满清政府有跟英法日俄玩过命吗?玩命前先要想清楚,会不会中途被汉人给抄了老底。
同时,伊朗内部年轻人越来越不满,2022年头巾事件就是一次很好的反抗样本,年轻人反对的真的是戴头巾吗?
不,他们反对的是阿塞拜疆教士集团的统治,他们不喜欢阿塞拜疆教士集团教他们怎么生活、怎么做人。
伊朗目前的世界,跟清末时的世界一样,有洋人在欺负它、有满清贵族在自保、有大量对现状不满的汉民和汉官、同时也开始有觉醒的青年。
他们还远远达不到清末时的反抗高度,最多有一些觉醒青年。我们从来没有在新闻媒体里发现革命党出现过,离出现黄兴和孙中山,更相差十万八千里。
阿塞拜疆教士集团十分清楚这一切,所以对他们来说,稳定内部远大于对抗美以。
这也解释了伊朗极其诡异的两种现象。
一是这个国家为什么这么不齐心?
因为政治结构特殊,内部矛盾极其激烈,拥核派与反核派、对抗派和求和派、保阿(塞拜疆)派和反阿派乱成一团,内部大分裂给了以色列安插卧底的机会,同时很有可能各派互相向以色列出卖情报,让以色列置政治对手于死地,致使以色列和美国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几卡车伊朗的核资料、轻易暗杀伊朗最顶级的核科学家和苏莱曼尼、轻易炸死去伊朗开会的哈马斯高层。
二是无论以色列和美国怎么欺辱伊朗,伊朗也只稍作反抗,绝不跟以色列和美国真正撕破脸。
这一轮巴以冲突以来,以色列几乎将加沙夷为平地,陆续将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民兵组织打死打残,伊朗一直袖手旁观,任由小弟被以色列蹂躏,辛苦建立的什叶派之弧一年瓦解,以色列炸死伊朗上门的贵客、轰炸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面对种种屈辱,伊朗最强烈的报复,也只在2024年10月1日,对以色列提前通知后,对以色列发射了200枚导弹,诡异的是,这次导弹袭击居然没炸死一个以色列人,反而一名在以色列务工的巴勒斯坦人,被导弹掉落的残骸击中身亡。
哦对了,他们可能还凶巴巴地升过几次黑旗。
当前伊朗政府,绝不敢跟美以两国刺刀见红,相反,伊朗极其渴望跟美国达成新的《伊核协议》,因为协议达成后,伊朗就可以对外卖石油天然气,还能引进国外技术,开发伊朗和卡塔尔海上边界的大型气田,卖能源增加的财务收入,将会极大缓和伊朗现在的国内矛盾。
对伊朗来说,国内矛盾远重于国外矛盾。
伊朗以前那么执着地搞什叶派之弧,是因为这能使伊朗各派势力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以前伊朗内部,有苏莱曼尼这种强硬的扩张派,对外扩张符合那个阶段伊朗的国家利益,既需要树立一个不会威胁本土的强敌以色列,来增加国内凝聚力,缓解国内矛盾,又能为未来国家扩张、降服其它什叶派国家做铺垫。
但是这种平衡被特朗普精准打破。
2020年1月3日,特朗普下令发射三枚导弹,在伊拉克西郊点杀了刚下飞机的苏莱曼尼。
苏莱曼尼的死,是伊朗陷入深层内耗的重大转折,伊朗各方势力平衡被打破,内部矛盾严重高于外部矛盾,再也无暇保护国内高层和各国小弟,从此伊朗对美以打不还手、骂就升旗,不仅不敢打美以,连在叙利亚的军队,都能被朱拉尼一击而溃,根本无心恋战,一心一意只想重签《伊核协议》。
苏莱曼尼之死,从美国角度来说,是特朗普执政时难得的妙棋,是一次巨大的政治胜利。
当我们梳理并分析伊朗这些年诡异的行为后,就能找到伊朗这个国家的矛盾重点,那么,伊朗后面会向哪里发展呢?
现在伊朗变化的重点在两处,一处是《伊核协议》,一处是哈梅内伊。
目前伊朗愿意牺牲重大利益,换取与美国重签《伊核协议》,如果签成,各个社会阶层都能长长舒一口气,国家矛盾将因为财政输入得到缓和。
但不能排除以色列再次破坏新的《伊核协议》,毕竟上次他们也是这么干的嘛。
另一处是伊朗实际最高领导人哈梅内伊,他已经86岁高龄,而且身患癌症多年,去世后将由谁接手最高领导人的岗位?专家委员会是否会让哈梅内伊55岁的大儿子穆杰塔巴继位?
伊朗的总统由民众选举,但他们的最高领袖,却是由86名高阶宗教学者组成的专家委员会选举,这才是伊朗真正的选举。
当伊朗的历史走到如今时,哈梅内伊颇有点像晚清时的慈禧。
慈禧去世后,大清就走向了共和,而哈梅内伊去世后,伊朗也必定有一次大的政治动荡。
咱们不能用晚清史硬套今天的伊朗政局,尽管它们框架差不多,但国际环境确实差异较大,所以走向不一定相同。
在封建时代,时常会发生“小族临大国”的特殊现象,不过现代民族国家在二战后已经深入人心,事实上“小族临大国”目前只有伊朗存在。
这也是伊朗政治有别于其他国家的核心原因。
按照历史的规律,“小族临大国”已经不可能长久维持,如果能在财政缓和、哈梅内伊去世后,阿塞拜疆教士集团抓住难得的历史机会和平退位,将国家最高权力还给波斯人,应当是一次最为体面的政治交接。
如果财政持续恶化,而阿塞拜疆教士集团又绝不交出权力,估计波斯人迟早爆发“清除阿虏、恢复波斯”的民族自救运动。
当然,正如前面所说,他们的孙中山和黄兴还没有出现,这段时间应该还很长很长。
而在伊朗完成自我革命之前,它绝不可能真正参与地区争霸,我们也不可能在国际舞台上,看到一个强悍而强大的伊朗。
抓住一个国家的核心矛盾,就能大致推测这个国家的历史走向。
因为历史不会复刻,但节奏总是如此统一。
(笔者注:对于伊朗政权分析,只是个人观点,不一定正确,请不要迷信)
(来源:昆仑策网、,转编自“卢克文工作室”微信公众号,修订发布;图片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