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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崭• “这种‘独立’跟我们想的真正要摆脱日本的独立，还是不同的……冲绳人对日本政府的有些做法不满，主要是要日本政府给一些更好的待遇，你要不答应我就要独立。” 5月15日，冲绳本土回归纪念日。 和41年前一样的雷雨天，一样是在冲绳县那霸市与仪公园内，人群再次聚集，只不过，这次冲绳人集会是来抗议的，抗议美军基地问题迟迟没有解决，抗议日本政府对冲绳的经济掠夺，抗议日本本土对冲绳人的淡漠态度…… “日本政府借助于日美安保获得利益而让冲绳成为了牺牲品，冲绳一直遭受着歧视。”当天下午，研讨“琉球独立”的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成立大会上，学会发起者、共同会长龙谷大学教授松岛泰胜说，“因此冲绳人民有寻求自己的独立的决定权。” 一年前的5月15日，日本NHK电视台公布了一项民调，结果显示71％的冲绳受访者认为“日本不理解冲绳人的心情”，与10年前同一调查相比足足增加了14个百分点；认为“理解”的只有26％，比10年前减少了7个百分点。 NHK为这条新闻起的标题是：冲绳复归40年，与日本本土的鸿沟扩大。 “野田首相滚出冲绳” 1972年的5月15日，美国正式将冲绳的行政权移交给日本。随着冲绳美军基地撤除这一夙愿久拖不决，再加上日本本土社会对冲绳人长期有意无意的忽视，每逢这个日子，冲绳社会的气氛似乎都会变得凝重。 去年的5月15日，时任日本首相野田佳彦特意赶赴冲绳出席回归40周年庆典，盛赞在中央政府大力支持下，“冲绳振兴政策”获得骄人成果，并且意气昂扬地表示：“今后将不断积累有助于减轻冲绳负担的成果。” 但是，有媒体注意到，首相讲话时，会场周围游行队伍高喊的“野田首相滚出冲绳”，令野田的脸色愈加阴沉。 今年三四月间，连续发生的三起美军士兵因醉酒闯入居民住宅或者当地学校事件，让冲绳人的不满再次达到顶点。冲绳县知事仲井真弘多公开拒绝出席4月28日在东京举行的“主权恢复日”纪念活动，称这是冲绳的“屈辱日”。 恰逢其时，5月15日，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宣告成立，这是历史上第一支冲绳人公开成立的“独立组织”。 “一直以来，冲绳有以屋良朝助为首的‘琉球独立党’存在，这是一个比较老的追求琉球独立的组织。但该组织人数较少，许多人只是在酒馆里发发牢骚。”松岛泰胜说。 而由松岛和冲绳国际大学副教授友知政树等人组织发起的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公开表示将吸纳冲绳县出身者入会，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地方政党，并计划向联合国“脱离殖民地化特别委员会”申诉独立要求，组建“琉球自治联邦共和国”，“冲绳应该独立成为受国际法保障能行使‘人民自决权’的法律主体”。 关于未来，松岛说：“根据日本和平宪法，政府不能干涉言论自由。现在日本官方对我们的研究还没有任何限制。不过，如果按照安倍要求修改日本和平宪法的话……” “这种‘独立’跟我们想的真正要摆脱日本的独立，还是不同的。”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谢必震分析说，“冲绳人对日本政府的有些做法不满，主要是要日本政府给一些更好的待遇，你要不答应我就要独立。” “每当有违背县民感情的事情发生，就会出现冲绳‘独立论’。”日本《每日新闻》对冲绳人的做法似乎有些见怪不怪。 “复归（日本）祖国” 冲绳群岛，处于日本九州岛和中国台湾之间，131年前是一个拥有450年历史的半独立王国，时称琉球。 在冲绳民间，长久流传着一种传统的说法：“唐乃伞，大和乃马蹄，冲绳乃针头。”意为冲绳如针头般弱小；中国如伞，冲绳受其庇护；日本如马蹄，冲绳受其践踏。17世纪初，位于日本九州地区的萨摩藩入侵琉球，琉球被迫向萨摩称臣。1879年，步入明治维新的日本以武力吞并琉球，并易名为“冲绳”。 史料记载，二战期间惨烈的冲绳登陆战中，民间死伤者超过10万人。当年美军登陆冲绳时，1000多名当地居民高喊着“天皇陛下万岁”集体自杀——一些经历过集体自杀事件的冲绳居民表示，实际上是日军强逼冲绳人集体自杀。 正是由于日军在冲绳岛战役中犯下了大量的战争罪行，而且美国的军事基地建设和驻军为冲绳的建筑业、运输业、餐饮业和红灯区带来了发展，进而改善了当地居民的收入，所以一开始，美军并没有遭到冲绳人的敌视。 但美军在冲绳的表现称不上良好。不断发生的违纪行为让美军的形象大打折扣，与此同时，建设军事基地还强买甚至强占了大量冲绳人土地——至今，美军基地仍占据着冲绳本岛20%的土地。 “许多当地居民被迫背井离乡，其凄惨之况与核事故后被迫离家避难的福岛县民类似。”82岁的前琉球政府主席大城盛三在接受《日本经济新闻》采访时感叹。 随着冷战格局迅速成形，饱受二战之苦的冲绳人担忧自己再次卷入战争，开始排斥美军统治。相反，此时在日本本土，不但诞生了和平宪法，民主政治体制也初步获得落实。于是，现实利益压倒了民族情绪，这一次，冲绳人选择了伤害自己最深的日本，希望通过“复归日本”，脱离战争阴影，享受到和平宪法的润泽。 1960年，冲绳县祖国复归协议会成立。“复归”潮下，从1965年到1971年，琉球群岛发生了四次较大规模的骚动。迫于现实，与日本佐藤荣作内阁反复协商之后，美国最终于1972年5月15日将冲绳归还日本。 但是，冲绳民众发动“复归”运动的初衷——远离冷战前线，非但未获解决，日本本土的美军基地反而大量迁入冲绳。据日本《朝日新闻》统计，冲绳回归时，62%的驻日美军集结在此，41年后，这一数字扩大到74%。 “许多人认为如果不并入日本的话，不会发生这么多和美军士兵有关的负面事件、事故。”松岛泰胜说。“美军在这里强奸妇女、强闯民宅，而冲绳居民还要用税金支付美军基地费用。日本其他地区同情冲绳人的遭遇，却不同意将美军基地搬迁至他们那儿。冲绳人的心被践踏了。” 一种被出卖的强烈耻辱感，扎根到冲绳人心里。 是冲绳人还是日本人？ 与本土在经济上的差距得不到明显缩小，也是冲绳人民多年来不满的主因。 复归之后，日本政府为了拉近冲绳与内地之间的距离，弥补在美军基地问题上对冲绳人民的亏欠，使冲绳在基础设施、教育和社会福利方面赶上本土水平，仅在基础建设上的公共投资就高达10兆日元，此外还采取了“四个十年振兴计划”等一系列、全方位的扶植措施——时至今日，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若想获得三年内多次往返日本的签证，仍必须要在第一次入境时造访冲绳。 政策倾斜，让冲绳人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幸福。 1977年，回归5周年时的调查显示，冲绳人中认为冲绳回归“好”的比率仅为40%，回答“并非像期待的那样”的比率高达55%；但到1982年，约有63%的人对冲绳回归给予了高度评价；数字此后连年上升，1992年升至88%。这种强劲的上升趋势，一直持续到1990年代后半期。 压倒性的民调结果不仅出现在回归议题上，冲绳人对130多年前日本吞并琉球王国的看法也越来越正面。2007年11月，东京大学法学博士林泉忠——他有着10年琉球生活经验，曾在琉球大学任国际关系准教授——在冲绳进行的一项电话抽样调查结果显示，71.4%的受访者认为琉球被日本吞并是一件好事，认为是坏事的仅有7.6%。 而在林泉忠2006年做的另一次抽样调查中，30.3%受访者自称为“冲绳人”，40.1%自称是“冲绳人”也是“日本人”，28.6%自称“日本人”。 也正是在这样的民意基础下，成立于1970年的琉球独立党始终没有成气候。2006年，琉球独立党第二代党魁屋良朝助竞选冲绳知事，仅获得6220票，得票率为0.93%。遭到此番打击后，独立党于2008年改名为（汉译为嘉利吉俱乐部）——似乎是在向外界传达：独立党不再是一个政党。 但是渐渐地，特别是在普天间美军基地搬迁问题爆发后，越来越多的冲绳人发现，复归为冲绳带来的，是虚假的繁荣和实质上的被掠夺。 日本47个都道府县行政区划中，冲绳一直是年人均收入最少的县之一，不足全国平均280万日元的3/4，而冲绳7%的失业率更是日本全国最高。 战后成为美军基地，使冲绳丧失了自己的渔业和其他基础产业，只能依靠“基地经济”维持社会发展，日本政府的基地补偿金已经占到冲绳县收入的50%。 如今充斥冲绳的观光、贸易、生产机构，大多由日本本土大公司控制，他们的盈利没有造福冲绳人，而是源源不断流出了冲绳。 “这简直是在抽冲绳人的血养肥本土人。”一位冲绳人说。 更让冲绳人难以承受的是，琉球群岛现居住人口大概有120万，其中一半是日本本土移民，原住民已不到1/3。 去年，《冲绳时报》公布了一项调查结果，18%的冲绳民众“感受不到与本土之间存在差异”，而能“感受到与本土之间存在差异的”冲绳民众在受访者中占到了72%。 不被理解与背叛 本土日本人对冲绳的不理解，是冲绳人心口上的另一道伤疤。 为了呼吁撤回部署在冲绳美军基地的鱼鹰运输机，今年1月，在东京银座，冲绳县的市、镇、村长以及议员、工会成员等各界人士发起了游行。但在沿途，他们得到的不是支持，而是阵阵骂声，“卖国贼！”、“从日本滚出去！”等等。 “当前围绕领土问题，中国的威胁正日渐高涨，这样的游行活动不是为日美安保泼冷水的利敌行为吗？一定是中国在资助这种反（美军）基地运动。”爱知县一名50岁的主妇在网络上讥讽道，“身为公务员还进行这样的反日活动，可真是辛苦了。” “冲绳左翼是中国的间谍”、“（他们从中国）接受活动资金”……如是没有明确依据、近乎诽谤冲绳反美军行动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 接受《朝日新闻》采访时，这位女士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冲绳，但是她强调说自己在网上收集到的关于冲绳的信息，都是“正确的信息”。 “（这种情形）和我所了解的本土明显不同。”在被怒骂声包围的游行现场，《冲绳时报》编辑局次长平良武感叹道。十几年前，平良曾经在《冲绳时报》东京分社工作，当时日本本土对冲绳的态度还要稍微温和一些，当年他采访过的一些政治家还会表示，因“驻日美军基地74%都集中在冲绳”的现状而感觉到愧疚。 《冲绳时报》本计划在游行队列附近发放1千份呼吁“反对部署鱼鹰飞机”的特别版，但后来他们放弃了，因为报社认为这样做无法保证员工的人身安全。 今年3月，松岛泰胜的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你会被杀掉”、“别写不负责任的话”……电话留言中，充满了露骨的敌意。 更多的是批判的传真和邮件，“那些被‘中国威胁论’煽动的人们，质问我们‘是不是要背叛日本’。”松岛说，但是，“迄今为止，明明是我们冲绳一直在遭受背叛啊。” 悄无声息的北海道独立运动 “日本是个单民族的国家”，这是世界上很多人对日本的印象。 但当1992年12月，日本阿伊努人组织——北海道同胞协会理事长野村作为阿伊努人的代表，在联合国集会上发表演说，陈述阿伊努人由于日本政府的同化政策，传统文化被否定、领土(北海道、桦太、千岛群岛)被剥夺的事实，将阿伊努人以及他们同日本政府间的矛盾摆到世人面前时，外界才知道在日本，还有一支自明治时期起就受歧视、被剥削的少数民族。 尽管其后，由于阿伊努人不断的抗争，日本终于决定将“尊重阿伊努人权利”等内容写进宪法，但阿伊努人中的有识之士仍在寻求扩大自治或脱离日本独立建国。 “北海道的阿伊努人，未来日本最大的一股离心力。”2012年，《新闻周刊》在文章里写道。 北海道位于日本的最北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阿伊努人，有着与大和民族祖先新绳文人、旧弥生人一样悠久的历史。一般研究认为，阿伊努人就是在日本历史中经常出现的“虾夷人”（北海道古称虾夷）。 1869年，在没有任何正式协商的情况下，阿伊努人所居住的“虾夷地”被正式纳入日本的行政范围内，同时也被改名为“北海道”。在这之后，日本政府不但没收阿伊努人的土地，同时还将这些土地拨给新迁入的日本移民，以便鼓励这些新移民对北海道的开拓工作。过了没多久，北海道的人口就超过了100万人，该地的原住民阿伊努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了不折不扣的少数民族。 每年，当如织的和人(阿伊努人对大和民族的称呼)游客奔向这里赏雪、观草原、呼吸着清新透明的空气时，这里的真正主人却退缩在日本政府划给的“给与地”里，剃去胡须、洁发、穿和服、按日本方式改名换姓，成为日本岛上最孤独的也是最贫寒的一群。 各界压力下，2008年6月6日，随着G8的召开，日本国会议员一致通过法案正式将阿伊努人定为日本原住民族，并要求政府采取措施提高其社会地位。阿伊努人的抗争获得初步的胜利。 不过北海道独立运动并未由此停息。“北海道对日本发展贡献良多，但我们得到什么？”《北海道论》一书作者、极力支持北海道独立的白井伸明公开对外表示，“时机成熟时，我将成立北海道国家党，作为迈向独立的第一步。”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561期，摘自2013年第14期《看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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