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保护、关闭边境:西方社会的反全球化声浪

王丽颖 · 2016-05-25 · 来源:国际金融报

资料图

●目前西方社会出现了一股反全球化的声浪。当前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四个表现最为抢眼的候选人——希拉里、桑德斯、特朗普以及克鲁兹,都曾发表过反全球化的言论。在英国,“退出欧盟”运动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在难民危机的重压下,欧洲各国开放边界的承诺正变得难以为继,这会不会导致推进新的全球化进程出现断层呢?

“你看起来不像来自叙利亚,而且你根本不会讲阿拉伯语。”

安娜是一名欧洲边境官员,这两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快速辨识过境者中,哪些来自叙利亚,哪些来自利比亚。她正在盘问一位过境者,“你不能说自己来自叙利亚,再说说你来自哪里吧。”

“对不起,女士,我来自阿富汗。”

“不,先生,你究竟来自哪里?”

磨了很久,安娜知道了真相,这位过境者来自海地——一个与美国近在咫尺的岛国,“先是飞9000多公里,抵达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然后沿海岸前行几十公里,加入到成千上万涌入欧洲的难民队伍里,前往希腊岛屿”。

为什么不直接去美国?美国移民政策过紧,“移民欧洲的机会更大”,数据显示,去年至今,约500人来自加勒比地区企图混进涌入欧洲的难民之列。

欧洲的门也很难进了。5月20日,欧洲一家智库发布了一份名为《难民工作:能产生经济效益的人道主义投资》的报告,“现在在难民身上花1欧元,5年后,就能产生2欧元的经济效益”,“希望有助于驱散有关难民将引发西方社会经济问题的种种迷雾”。

人员的自由流动,在欧美地区,正演变成一个尖锐的政治议题和沉重的经济负担,对于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者,2016年,“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

还有商品的自由流动壁垒。美国先后对8个国家的钢铁征收超高关税,正试图建立跨太平洋和跨大西洋贸易合作伙伴关系,但是将不断崛起的贸易大国——中国排除在外。

还有资本的自由流动壁垒。发达国家货币政策的背离,新兴市场资本管制加强,汇率干预活动规模大、持续久,如今国际资本流入仅相当于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这一比例比2007年巅峰时期的6%减少了5倍。

“全球化”要求消除各国对商品、资本和人员自由流动设置的壁垒,眼下这些现象是全球化进程中的一个短暂休整,还是走回头路的大拐弯?

贸易保护:美国成急先锋

美国人对冷战结束后出现的“新世界秩序”日益感到不安。结果,反对全球化的情绪正在形成,而且声势可能会日渐壮大

5月17日,美国商务部决定对中国冷轧扁钢课以522%惩罚性关税,相当于对中国钢铁制造商征收进口关税一次性提升了5倍。这是自去年7月美国五大钢铁产业巨头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SITC)和商务部(DOC)提出反倾销诉状,指责中国、日本、巴西、俄罗斯、印度、韩国、荷兰和英国这8国在美国冷轧板钢(用于汽车制造、电器、集装箱、建筑等)市场的倾销行为后,又一次保护本土企业的行动。

在今年博鳌亚洲论坛上,美国亚洲协会会长JosetteSheeran坦言,“美国一直以来是全球化的引擎,但是,由于美国经济放缓,导致我今生看到的最为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

这样的抬头已经有好几年了。2013年,美国总统奥巴马访问印度时,发出警告,西方已经重新展开了关于全球化的辩论。对于这句话,英国《金融时报》这样解读:“美国人对冷战结束后出现的‘新世界秩序’日益感到不安。结果,反对全球化的情绪正在形成,而且声势可能会日渐壮大。”

眼下,美国大选渐趋白热化,各路候选人为了拉拢选民不但不敢提贸易自由,而且还发表贸易保护言论。特朗普索性敞开了说,如果自己上台,会尽力推动贸易保护政策。

截至目前,中国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向美国出口了4819亿美元的货物,占当年美国进口总额的1/5。特朗普借此大做文章。在印第安纳初选前,特朗普说:“我们有5000亿美元贸易赤字,我如果当选总统,就要扭转局面。”

他的竞选核心议题就是保护主义。称他当选后,会对把工厂迁往国外的美国公司征收35%的重税,“要在美墨边境建起一道墙”。

次贷危机后,美国经济复苏步伐缓慢,除了官方失业率5%,还有2%的人因为就业机会不多而放弃主动找工作,另外还有2%的人找不到全职工作,只能打零工,因此事实上有9%的适龄美国人面临就业问题。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加里·哈夫鲍尔表示,特朗普在竞选中很大程度上把民众的怒气和不满引向了国际贸易。

美国《华盛顿邮报》网站4月18日发表题为《为什么说民粹主义崛起可能会结束长达半个世纪的经济大联合》(下称“《为什么说》”)的文章称,因为民粹主义在美国的崛起有可能拆散数十年来促进自由贸易并深化经济协作的联盟。

关闭边境:欧盟右翼正抬头

奥地利自由党的胜利是欧洲右翼政治力量攻城拔寨的最新斩获,它不仅获得法国、德国和荷兰等国右翼党派的喝彩,加强了整个欧洲右翼力量阵营,还折射出欧洲日益右倾化的政治思潮和力量嬗变

除了自由贸易壁垒问题,欧洲还面临是否开放边境的困扰,且由于这两大问题,使得欧盟右翼政治势力抬头。

在贸易保护上,美国对中国的冷轧扁钢的超高进口税,让欧盟找到了新“依据”。5月18日,英国钢协和工会组织也呼吁英国和欧盟效仿美国,采取紧急行动设置贸易壁垒来阻挠中国钢材出口,此前,欧盟仅仅对产自中国用于制造汽车、家用电器和建筑业的冷轧钢征收16%的临时关税。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5月12日,欧洲议会以546∶28的压倒性票数通过决议,拒绝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一旦欧盟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后,将有更多中国商品进入欧盟市场,从而威胁到欧盟企业的生存、影响欧盟的就业”。

其实,关于中国企业能否获得市场经济地位,《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第15条已明确规定,世贸组织成员应于2016年12月11日终止在对华反倾销调查中使用“替代国”做法,一旦“过渡期”结束,中国企业届时可以自动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只是,这样的投票决议虽然没有法律效应,但是反映了欧盟一些企业和工会组织对设立贸易壁垒的诉求。

在今年的博鳌亚洲论坛上,G20协调人GabrilaRAMOS认为,2008年之前,全球贸易增长速度通常是GDP增长速度的2倍,但过去几年这个增长率几乎持平,甚至今年还低于GDP,“全球贸易发展非常缓慢,一方面是各国经济发展不像原来那么好,需求低了,贸易增速就低。贸易增速低,需求相应更低,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全球贸易失速与贸易保护主义有什么关系呢?中国商务部副部长王受文认为,现在“尽管贸易保护主义本身不是全球贸易下滑的原因,但它所带来的影响不能低估,中国是贸易保护主义最大的受害者。”

世界银行的欧洲和中亚首席经济学家汉斯·蒂默说:“试图回到过去、试图捍卫过去的成就会适得其反,因为我们不能那样做。如果各国退出全球化,我们会看到非常不利的经济后果。”

但是欧洲的政治情绪正在试图回到过去。

4月24日,奥地利总统选举让人吃惊,一直致力于反对外来移民特别是新移民、一度被打上“新纳粹主义”标签且受到欧洲议会制裁的右翼自由党参选人诺贝特·霍费尔获得36.4%的选票,遥遥领先于其他党派对手。这是二战后奥地利右翼党派获得的里程碑式胜利。

有评论称,奥地利自由党的胜利是欧洲右翼政治力量攻城拔寨的最新斩获,它不仅获得法国、德国和荷兰等国右翼党派的喝彩,加强了整个欧洲右翼力量阵营,还折射出欧洲日益右倾化的政治思潮和力量嬗变。

欧盟内部这一紧张局势可能在英国达到了高潮。如果英国6月23日公投退出欧洲,那么反移民、反欧盟、反全球化的极右翼势力会进一步壮大。4月份,在华盛顿结束年会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警告说,英国脱欧是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它可能会开启一个不确定性的新时代,破坏本就脆弱的全球经济复苏”。

在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已经保证,一旦在明年的总统大选中上台,将就法国是否退出欧盟举行公投。在德国,一个极右翼组织已经成为该国的第三大政党。

有评论认为,如果反全球化浪潮情绪继续加重,等待欧洲的将是比欧债危机更可怕的分裂危机。

愤怒蓝领:反全球化主力

大西洋两岸觉得自己被国际竞争甩在后面的蓝领工人,他们的挫败感引发了声讨全球化原则——自由贸易和开放边境——的政治运动

“全球化”要求消除各国对商品、资本和人员自由流动设置的壁垒。过去30年,随着国际贸易、跨境投资和移民等各方面的蓬勃发展,全球化进程得以加速进行。在世界所有大国的经济都在强劲增长期间,全球化得以生根发芽,蓬勃发展。但在新兴国家表现明显好于发达经济体的新秩序中,全球化受到威胁。

《为什么说》认为,大西洋两岸觉得自己被国际竞争甩在后面的蓝领工人,他们的挫败感引发了声讨全球化原则——自由贸易和开放边境——的政治运动。

这些蓝领工人认为自己被推到了经济等级的最底层。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说,英国的制造业就业人数自2000年以来减少了近1/3,而美国的就业机会也减少了约20%。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家戴维·奥特对美国城镇就业市场进行了分析——那里的企业一直在与中国进口商品展开竞争。他发现,工资降幅和失业率居高不下,而工人的收入一辈子都在减少。

经济学家长期以来一直认为,全球化的好处远超工人失去工作的代价。但是当欧美经济体中的蓝领失去工作机会后,也就意味着一些党派会失去选票。

IMF首席经济学家莫里斯·奥布斯特费尔德说:“贸易会产生赢家和输家,而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妥善照顾好输家。”

眼下,欧美发达经济体中的蓝领成为了输家,他们必然会扳回一局,问题是,究竟以怎样的方式扳回一局。眼下,反对贸易自由化在美国比较明显,反对移民的浪潮在欧洲尤为明显。在英国,卡梅伦政府承诺将每年的移民人数从数十万削减至数万人,国际性银行和跨国公司已经在抱怨,它们的业务受到了严重影响。过去数年,反移民团体在荷兰、瑞典、奥地利、法国、甚至是德国都取得了突破。

旧思维:全球化最大敌人

全球化并未倒退,只是在改变。正如以往一轮轮全球一体化的情况一样,负面风险需要得到妥善管理,以保证好处超过坏处

“全球化不可逆转吗?”

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抛出这个问题。

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对此的观点相对理性,欧美社会这股浪潮导致推进新的全球化进程与维护已取得的成果之间会出现断层。

一旦出现断层,意味着那些依然未能享受到全球化成果的地区和人民会再次被动地接受不公平。

世界银行行长金墉日前在华盛顿说:“朝向孤立主义和远离贸易的转变对穷人非常不利。”据世界银行估计,极端贫困人口数量2015年已经降至世界人口的10%以下,而1990年这一比例超过1/3。世界银行已经制订了2030年消除极端贫困——每日生活费低于1.90美元——的目标。金墉警告说,正在转变的政治情绪可能会危及这一目标。

事实上,在总需求不足、利率超低的市场环境中,金融危机、不平等、失业和宏观经济不稳定、日益严重的不平等现象、地缘政治冲突继续对全球化构成威胁,欧美发达经济体,对商品、资本和人员自由流动重新设置壁垒的压力正日益增长,除非全球出现协同复苏,否则全球化面临的威胁还会继续加大。

“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眼下,欧美社会对全球化面临一个选择。

“贸易增长正在放缓,国际资金流动不畅。我们是否正在目睹全球化走向终结?”英国央行副行长米诺切·夏弗克近日发文呼吁,全球化并未倒退,只是在改变。正如以往一轮轮全球一体化的情况一样,负面风险需要得到妥善管理,以保证好处超过坏处,“尽管全球化的某些方面正在倒退,但是,其他方面正在向前发展。我们需要确保正在向前发展的那些部分是安全、可持续的,以便全球化以能够引导资本流向最有利于世界经济的地方的方式发展下去。”

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认为,全球治理有三个前提条件:一是要认可全球化的理念;二是尊重现有的全球体制;三是遵守全球的规则,“中国在这三个方面都是合格的”,龙永图呼吁大家以一种包容、开放、灵活的态度来对待全球治理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

(国际金融报记者 王丽颖)

《 国际金融报 》( 2016年05月23日   第 0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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