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茶党运动的兴起及其对政党政治的影响

•房广顺 、唐彦林•

茶党名称有两个来历：一是2009年2月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记者里克•桑塔利呼吁美国应该“再现茶党”，意指1773年反抗英国殖民者强行征税的茶 党运动。二是来源于茶党成员游行时所持标语“Taxed Enough Already”（“税收已足够多”）首字母缩写。伊利诺伊州政策研究会外联部副主席约翰•奥哈拉认为，茶党运动支持自由市场经济原则和以自由为基础的公 共政策，以“受够了”（“enough”）为第一口号，表达了茶党对美国联邦政府权力不断膨胀、增加税收和干预个人自由的不满。他认为，茶党反对政府的扩 张是必要和具有重要意义的。

实际上，在奥巴马就职一个月后美国就出现了茶党运动，之后该运动风起云涌。在2009年4月15日美国纳税日，茶党发动了席卷全国有上百万人参加的游行示 威活动。参加茶党运动的成员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最外围的茶党支持者或同情者，大约有几千万人，根据一些全国范围内的民意测验，约16%－18％的美国 成年人支持茶党或同情茶党。第二层次为中间成员，大约有几百万活跃分子，他们经常参加集会、购买茶党材料并参加本地和全国范围内的抗议活动。第三层次是在 茶党组织的网站上注册的核心成员，分布于50个州，大约有25万人。茶党组织形式不一，名称多样，人数不等。例如，2012年2月27日检索meetup 网站，“tea party”搜索结果有1083个。其中名为“十二分之九项目”（The 9／12 Project）的茶党组织人数最多，达12848人，还有一些1000多人的茶党组织，人数最少的茶党组织仅有1人。从地域分布来看，茶党组织数目位居 前列的11个州分布在美国西南部、南部、东南部、东北部等，其中加利福尼亚最多，有239个茶党组织，德克萨斯次之，有211个。茶党及其支持者成员大部 分为已婚者、男性和受过良好教育的40岁以上的白人中产阶级。与普通美国人相比，他们更富裕，受教育程度更高，多数为共和党人或是共和党的支持者，从政治 立场来看，茶党与共和党的主张较为接近，但更为保守。

茶党成员及其支持者的构成极其复杂，是本土主义、自由论、保守主义、基督教福音主义等社会思潮结合体的代言人。此外，茶党人士有时还自称爱国者、立宪主义者等。在学术界形成普遍共识的是，茶党不是一个政党而是草根运动，茶党运动是右翼民粹主义运动。

概括规模较大的茶党组织所提出的基本原则和茶党运动的基本主张包括：第一，以美国宪法为主要依据，寻找对已有利的条款。如“茶党国度”的核心原则包括有限 政府、言论自由、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国家和领土的安宁等；“茶党爱国者”的核心原则包括财政责任、宪法规定的有限政府、自由市场经济。茶党成员发起签署 的美国契约的核心内容有：个人自由、有限政府和经济自由，此外还包括支持个人合法拥有枪支的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个人自由权力不容侵犯等。第二，强调奥巴 马政府的政策必须遵守美国宪法，并要求修改或者废除奥巴马政府违宪的政策。如“茶党快车”提出了六项简单原则：不再增加紧急救助；缩减政府规模弱化政府干 涉；停止增加税收，废除奥巴马医改计划；停止失控的开支；恢复美国的繁荣；并提出支持保守派候选人，恢复曾经使美国成为山巅之城的宪法原则。第三，提出一 些自己的政策。如“茶党组织”提出了15条不可改变的核心理念，主要有：非法移民在美国是非法的，优先考虑国内就业是责无旁贷的，强大军队是必要的，特殊 利益必须被消除，拥有枪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政府规模必须削减，国家预算必须平衡，终止财政赤字、紧急救助和刺激计划是非法的，减少个人税收是不可或缺 的，减少营业所得税是强制性的，普通民众可以利用政治机构，政府入侵必须停止，英语作为我们的核心语言是必须的，传统的家庭价值观必须得到鼓励，等等。此 外，茶党运动中暗含白人种族优越论，尽管这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但右翼民粹主义通过把对白人种族优越论的注意力转移到对诸如福利、移民、税收和教育等政策 上，从而对种族主义进行了伪装和再造。

综合来看，茶党的主张可以概括为：以黑人总统奥巴马为主要反对对象，质疑其美国公民身份；不相信精英主义；奉行“小”就是美的理念，主张“小政府”，反对 政府权力膨胀；主张自由市场经济，反对凯恩斯主义；维护宪法权力，反对干涉个人自由；在外交上，主张维持美国的霸主地位，政策立场和共和党接近。

1．组织松散而且组织形式灵活多样。到目前为止，茶党运动尚未形成全国性委员会和协调机构，活动大多集中于地方。虽 然在政治立场上与共和党接近，但并不受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指导和领导，也没有直接联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茶党运动正在运用奥巴马曾经运用过的组织技巧来 反对奥巴马。在网络时代，网络成为茶党强有力的政治工具。茶党在网上通过录像、电子邮件和其他手段来推动运动的发展，诸如Meetup、Twitter、 YouTube和Skype等网站成为茶党构建联系网络的最好伙伴。

2.茶党运动具备美国右翼民粹主义运动的基本特征，暗含白人至上种族主义。根据凯文•菲利普斯的研究，美国历史上出现 的右翼民粹主义通常具有如下共同特征：强调普通人的反抗，是富裕、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藐视华盛顿（指美国联邦政府），挑起人种、种族和宗教敌意，对 移民和外国人充满担心，厌倦国际主义、提倡重建美国和美国生活方式。美国人权研究与教育协会的研究人员通过调研发现，茶党组织宣扬“白人优越至上”论，为 反犹太主义、种族主义和偏执狂提供了活动平台。

3．反对奥巴马总统。从美国右翼民粹主义运动的历史来看，土著人、非洲奴隶、有色人种、移民、犹太人和激进分子（尤其 是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历来都成为右翼民粹主义运动的替罪羊。奥巴马既是有色人种，又被认为在美国推行“社会主义”，他必然成为茶党运动的替罪羊和 攻击目标。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资深主持者鲍伯•西弗和美国广播公司的丹。哈里斯将茶党运动形容为一种极端运动或种族主义运动。“在某种程度上，是拒绝承认 一个黑人总统。”在一定意义上，茶党运动是奥巴马当选总统后，白人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选民中日益增长的焦虑、恐惧和愤怒的产物。茶党成员及其支持者质疑奥 巴马的美国公民身份，强调奥巴马的中间名字“侯赛因”，将奥巴马比拟为希特勒、反基督教者、毛主义者，正在美国推行“社会主义”等。以白人为主体的茶党极 力反对黑人总统奥巴马也和人口统计数据有关。据美国人口普查局预计，到2050年白人就不再是美国人口中的大多数，白人中产阶级担心失去工作和房屋净值贷 款。奥巴马当选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导致一部分白人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一些右翼激进分子借助电视和网络开始活跃起来。右翼分子的愤怒、恐惧和不满 汇集成对奥巴马总统的反对浪潮。

4．渲染阴谋论。茶党成员及其支持者认为自己是正常、遵守法律和信奉基督教的公民，是美国生活方式的典型代表，他们将 茶党运动视为理性美国人走上街头而发起的抗议，认为茶党运动是资本主义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草根抗议运动。茶党运动利用了次贷危机后普遍出现的美国内不安全 感，提出他们相信奥巴马卷入了一个全球阴谋，而该阴谋的目的在于破坏美国宪法，继而利用并囚禁主流美国公民。由于人们正在承受来自经济、社会以及文化教育 等方面的压力，美国的右翼民粹主义经常散播阴谋论，以利于其进行跨阶层的组织动员。在美国，民粹主义经常渲染阴谋论，即中产阶级被居于上层的神秘精英和居 于下层的寄生虫等人群所共同设定的阴谋所算计。

5.备受争议。茶党运动引发了广泛的质疑与争议。支持者把茶党运动当成是美国核心价值理念的回归；反对者则视其为种族 主义的反对改革、反对多元文化、反对多种族并反对政府的活动。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媒体研究中心考察了2009年2月19日到2010年3月31日不同媒体对 茶党的态度。倾向于民主党和奥巴马总统的自由派媒体如美国广播公司（ABC）、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和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歪曲茶党运动，歧 视并试图解散茶党运动；而倾向于保守派的福克斯电视台（FOX）则力挺茶党。这也反映了茶党运动的社会争议性。

从历史上看，美国在社会动荡时期往往伴随有民粹主义运动。茶党运动的兴起正是美国国内外环境发生巨大变化的产物。美国深陷金融危机泥潭 不能自拔，面临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崛起”的挑战，美国实力和国际霸权地位不断下滑。同时，过去的民粹主义运动“非左即右”，而且通常是左翼 运动居多。现在美国国内的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运动同时并存，奥巴马与民主党代表的左翼民粹主义运动和福克斯电视台与茶党运动所代表的右翼民粹主义运动针锋 相对，进一步刺激了茶党运动的发展。

1．茶党运动兴起与成员多为年长的白人中产阶级及其种族偏见息息相关。从20世纪60年代美国兴起民权运动开始，美国 的社会科学家就发现，民权运动反对政府扩大开支与种族偏见相关，共和党和保守派运动就反对联邦政府干涉社会和经济生活，他们认为扩大的政府开支将会使少数 有色人种受益。另外，茶党成员多为年长的白人中产阶级，2008以来的金融危机导致房屋和养老金迅速贬值或下降，这引发了他们的恐慌。而奥巴马的医疗改 革，被认为是将增加勤奋工作的美国公民和商业企业的税金来为年轻人、不是很富裕的人和非法移民等本不应该拥有医疗保险的人提供医疗保险。

2。奥巴马政府推行的国内政策是茶党运动兴起的直接原因。茶党分子认为，奥巴马政府出台的对银行和汽车业的救助计划破 坏了美国的自由市场经济原则；强行推行医疗保险计划干涉了美国人的个人自由，剥夺了个人进行选择的权力；扩大联邦政府开支，组建大政府违背了联邦宪法。茶 党领导入甚至将奥巴马的新政视作“9•11事件”后的经济恐怖主义。茶党分子认为奥巴马政府所进行的改革违背了美国宪法，而遵守宪法对茶党成员来说是基本 常识。这就是目前政府和茶党运动的矛盾所在。根据宪法，茶党提出了一系列主张，如政治家必须遵守宪法；政府的规模必须削减，以符合宪法的规定；个人的权力 和自由必须得到保护和政治家必须为他们制定的预算和产生的债务负责。因此，茶党极力反对奥巴马政府出台的《经济稳定紧急法案》、《美国恢复和再投资法案》 和一系列医疗保险改革法案等政策。

3.美国金融危机的发生是引发茶党运动的重要诱因。茶党分子认为，金融危机是由非自由主义精英所造成的，其爆发原因主 要是宽松的监管、大金融机构的腐败。美国政府应对金融危机的政策就是强化对国家经济的干预、扩展政府职能和扩大政府权力等，但是始终不见成效，失业率高居 不下，经济持续低迷，继而引发抗议和质疑。导致茶党成员及其支持者对美国经济状况更加不满，同时也增加了中产阶级对自身命运的进一步担忧。美国人普遍认同 的中产阶级的标准是：有自己的住房，住在较好的社区，子女能够接受大学教育，不为医疗和养老保险发愁。如今美国中产阶级的优越感下降，住房、教育和医疗保 险已经成为背负的“三座大山”。在金融危机的情况下，经济萧条、平等和机遇的丧失，导致中产阶级对联邦政府、政党、大型企业、工会、媒体和宗教组织等机构 的信心下降。茶党分子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和语言表达自己的心声，维护自身利益。

4.茶党的产生的重要原因还在于美国两党制度的局限和缺陷。《奥巴马与茶党运动》作者唐纳德•皮斯认为，茶党运动可以 追溯到里根时期。茶党在已经成型的社会意识形态框架内重塑家庭和国家等传统主题，以应对现实政治的焦虑。茶党的产生是因为民主党和共和党均不能充分代表茶 党的想法和利益，因此，茶党就将一部分被孤立的社会群体组织起来，组建一个新的政治集团。总之，引发茶党运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终根源在于美国资本主 义制度基本矛盾。资本主义不可调和的基本矛盾引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和经济动荡，必然在社会层面引起焦虑和不安，往往激起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运动。

短短几年，茶党已经成为美国政治中不可忽视的力量，影响着美国的选举和政策。

1．利用手中的选票是茶党成员及其支持者影响美国国内政治和外交政策的最直接、最有力、最基本的途径。在2010年进 行的中期选举中，具有茶党背景的马萨诸塞州共和党人斯科特•布朗获选国会参议员，这被认为是茶党的第一个重大胜利。在2010年11月2日进行的美国中期 选举中，与茶党有关联的候选人获得了众议院129议席中的39个。9位茶党候选人中有5人获得了参议员席位。在这次中期选举中，不到一半的合法选民参加了 投票，年长且较富裕的白人在参加投票的选民中比例很高，更确切地说，他们就是被茶党运动所吸引的。投票之后的民意调查也表明，年长的白人明显倾向于共和 党。茶党帮助共和党在美国众议院中获得了多数席位，民主党只在参议院中保留了微弱优势，这必将影响奥巴马的内政外交政策。茶党议员还通过构建“茶党连线” 来增强团结，通过共同提出议案等方式，增强对美国国内外政策的影响力。2010年7月，茶党众议院女议员米歇尔•巴克曼创立了茶党连线，截至2011年7 月12日，正式加入茶党连线的议员数已达60位。她在解释创立茶党连线的原因时强调，国会已经偏离了宪法的基本原则，并且没有倾听美国人民的呼声，所以她 要让茶党连线成为美国人向国会议员表达自身见解的一种途径。茶党在美国政治社会乃至外交中起到的作用出人预料，例如，由于茶党的反对，直至2011年8月 美国国会两党才就国债上限达成一致。

2．茶党将对2012年美国大选产生影响。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的汤姆•斯威策认为，茶党运动正在重塑美国政 治，但作为一种政治力量，茶党的未来取决于其领导人能否将不同的茶党派别联合为稳固的联盟。正如美国学者加里•杨格所说：“茶党有不同的声音，但没有一个 统一的组织；有不同的派别，但缺乏一个统一的声音。”2009年12月，支持茶党的福克斯电视台主持人比尔•奥雷利和该电视台的撰稿人迈克•盖拉格提出， 从投票规则、竞选基金和其他成为第三党的条件来看，茶党成为第三党极为困难。美国共和党、民主党和中间人士大概各占三分之一，中间人士的比例在不断加大。 极右翼的茶党正在威胁共和党，可能减少中间选民对共和党的支持。

茶党的出现和兴起将对奥巴马竞选连任产生重要影响。2008年奥巴马的竞选总统运动旨在结束小布什政府破坏公民权利、先发制人等违背宪法的国家政策。实际 上，奥巴马利用网络等发起竞选运动，本身就是一种草根运动并最终获得胜利。奥巴马虽然是草根运动的榜样，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就职一个月之后就也成为草 根运动的靶子。

2012年美国大选将成为检验茶党运动未来走向和成败的重要试金石。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518期，摘自2012年第30期《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