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的奋进（一）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

一次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带来的主要是对革命的失望和对反革命镇压的恐惧、仇恨，而对于劳苦大众来说，革命的理想和对新社会的憧憬则是 不会长期熄灭的。但是，一种新社会制度试验的失败，特别是它在世界范围内试验的失败则会有所不同，它给亿万人民群众带来的是对曾经向往的新社会制度的失 望，甚至是理想信念的丧失；旧的伤痛久久挥之不去，要想使群众重新回到社会主义的理想和信念的基础，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大的气 力，┄┄。

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运动伤害的深度，是社会主义运动史上任何—次革命的失败都无法相比的。1917年十月革命之后，真正革命高潮的到来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1945年前后，其间相隔了约30年；而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间，一般会比十月革命后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 间要长。也许只有新社会制度的试验再次取得令人信服的、无可争辩的成功，才能比较好地消除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异常严重的后果，并使运动重新获得发展的推动 力。

冷战结束以后，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经历了曲折的发展历程，展现出三个重要的现实特征：其一，苏东剧变后，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有所恢复和发 展，但至今仍处在低潮之中；其二，处在低潮中的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为摆脱现实的困境，正在理论与实践中进行着或快或慢、或全方位或部分的变革；其三，在这 一变革的过程中，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的组织形态正在发生着从先锋队政党到现代群众性政党的历史性转型。

20世纪末，人们曾对新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作过种种预测，朽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有乐观的也有悲观的，都有自己的根据。现在人类社会进入新世纪已经七年了，应该更有条件来谈论21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了。那么，新世纪初的社会主义运动处在什么样的发展状态呢?

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虽然遇到了许多困难，但仍然取得了许多新的成就，出现了不少值得我们关注和振奋的亮点，说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有所恢复和发展。然而从总体上看，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之中。

关于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成就和亮点，我们可以列举以下三个主要的方面。

首先，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开放中胜利前进。特别是有13亿人口的中国，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事业中取得了新的巨大成就，开在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 重要思想的指引下，向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口标迈进。这是一件对人类社会已经产生并将继续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就，是在极 其困难的条什下取得的，它不仅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更加坚定了全中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信心和决心，使有关中国社会主义事业的种种悲观 论调不攻自破，而且还极大地鼓舞了全世界工人阶级和进步人类争取社会主义事业胜利的信心，增强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力量，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首要 闪光点。与此同时．越南、古巴、朝鲜、老挝等国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道路上也取得了新的成就，使社会主义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在世界上更加引 入注目。

其次，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各国共产党中， 日本共产党的力量在新世纪取得了可喜的发屣。自苏东剧变以来， 日本共产党对其路线和政策不断进行新的调整，使党员人数从苏东剧变时的36万，增加到近年的40万， 下属2.5万个支部。在众参两院中各有9个议席，在各地有地方议员4000人，是地方议会的第—大党，党的机关报《赤旗报》拥有173万读者。日共目前已 经成为发达资本上义国家共产党中党员人数最多、政治影响最大的党，其实力超过了苏东剧变时期。 2004年1月，日本共产党召开了第二十三次代表大会，以全面修改党纲为标志．实施了大规模的政治改革。新纲领对世界形势和日本的现状做出新的分析和判 断，确定了党的当前任务、最终目标和改革路线，调整了若干基本政策，所有这些为其发展壮大开辟了新的局面。日本共产党所取得的成就，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 发展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和推动．也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探索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这是21世纪初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又—个亮点，与此同时，法共、西共、意重建共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也在斗争中取得了新的进步。①

①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日本共产党研究”课题组：《日本共产党的政治变革》，《亚非纵横》2005年第4期。

再次，在发展中国家的各国共产党中，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以下简称印共(马)]的力量在新的世纪获得了新的发展， 印度共产党创立于1920年，1964年印共(马)从印度共产党中分离出来，经过40多年的发展，它已经从20世纪80年代的40多万党员发展到现在的 86万党员，下属群众组织的总人数超过4900万，在人民院中拥有30多个议席．多次在邦议会选举中获胜，并在三个邦(西孟加拉邦、特里普拉邦、喀拉拉 邦)政府执政。在西孟加拉邦已连续执政达29午，由于印共(马)的党员和干部具有无私奉献精神，深入群众，倾听群众呼声，关心群众疾苦，为群众办实啦、办 好事．因而在国内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印共(马) 目前是印度第三大党。 在印共(马)发展的同时，印度共产党的党员也由1990年的40多万发展到近年的60万，在人民院拥有3个议席，领导着有600多万成员的各种群众组织。 ① 如果把印共(马)和印共合起来计算，印度共产党组织拥有的党员总共有150万人，这在 现时资本丰义国家的共产党中是首屈一指的。特别重要的是， 印共(马)和印共是在一个10亿人口的发展中大国取得进展的，这就为其他发展中国家社会中义运动的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除印共外．尼泊尔共产党拥有30 多万党员，曾于1994年和1997年两度上台执政，是目前尼泊尔国内最大的反对党，巴西共产党有党员20多万人，是拉丁美洲影响最大的党。南非共产党的 影响也在不断发展．党员由恢复合法地位时的2000人发展到8万人，对国内政治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影响。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共产党所取得的成就，是世界社会主 义运动发展的又一个亮点。

①陈斐：《八十余年的历史举足轻重的力量——印度共产党》，《当代世界》2006年第4期。

然而．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运动造成的伤害太重太深，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上述发展，还不足以使其从低潮中完全走出来。目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疲软主要表现在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特则是发达资木主义国家共产党自身的发展上。

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发源地，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其社会主义发展寄予厚望的地区，是推动20世纪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特别是 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共产党，在各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都曾经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自苏东剧变至今，法、意、西等国共产党的党员人数逐步减少，在议会 选举中的选票不断下降，党的机关报的发行量也在锐减。如法国共产党，其党员人数从1996年二十九大时的27万锐减到目前的13．4万；其政治影响也持续 下降，法共曾在1995年的总统选举中获8 .7％的选票，在1997年的立法选举中获9. 75％的选票，超过了苏东剧变前的得票数(法共在1988年的总统选举中获6．7％的选票)。但此后由于决策的失误和改革纲领的模糊等多方面的原因，法共 的影响力日益下降，在2002年4月的总统选举中遭受惨重失败，仅获3．4％的选票，而法国公民运动和绿党却各得5％的选票。在同年的立法会议选举中法共 情况稍有好转，但也仅获5％的选票。①目前欧洲各国共产党与所在国政治生活中心的距离日益拉大，它们大多成为各自国家的二流政党或三流政党。有人认为，这 是欧洲社会主义走向复兴的“过渡”；也有人认为，欧洲国家的共产党正在走向“边缘化”，前景究竟如何，确实值得关注。应该承认，欧洲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 停滞不前甚至是萎缩的状态，这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必然产生消极的影响。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苏东剧变之后于1993年获得重建，经过艰苦的斗争，力量迅速获得恢复和发展，到2003年初党员发展到50多万人，下属2362个地 区分部，17600个基层组织，其政治影响也在不断扩大。俄共曾在1995年的议会选举中获得22．3％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在俄罗斯的社会政治生 活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在1996年的总统选举中，久加诺夫曾获得40．3％的选票，差点把叶利钦拉下马。但自普京总统上台执政以来，国际和国内形势发 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俄共的策略却没有进行有效的调整，致使其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力下降，接连丢失了在国家杜马(议会下院)中的多个委员会主席的职务； 相反，由普京总统联合起来的中间派力量迅速上升，发展成为国家杜马中最大的议会党团。与此同时，俄共内部还由于在党的变革问题上的意见分歧而使矛盾不断加 深，在俄共十大期间发生了严重的党内危机，出现了两个中央委员会和两个代表大会，会后俄共分裂为两个党。2005年10月29日，久加诺夫在俄共第十一次 非常代表大会中承认，分裂后的俄共党员人数锐减为18．8万，下属地区分部2341个，基层组织15842个。从前后对比中可以看出，分裂后的俄共，其组 织结构基本保存下来了，但党员人数却减少3／5以上。②这说明俄共作为一个大型政治组织的生存受到威胁。整个俄罗斯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也缺乏应有的统一， 各种名目的共产党组织繁多，互不买账。种种情况表明，俄罗斯的社会主义运动正处在困境之中，这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也必然产生消极的影响。

①金旭东：《法共三十三大印象》，《当代世界》2006年第5期。
②刘淑春：《从社会防御转向社会进攻》，《国外理论动态》2006年第2期。

与此同时，独联体和东欧地区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也都相当困难。东欧各国共产党在剧变之后纷纷改名易帜，基本上已经社会党化。从其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党员重 建了各国的共产党，其实力无法与过去相比，东欧各国似乎又回到了战前那种“社”强“共”弱的历史状态，共产党要重新走进国家政治生活的中心，其道路还相当 遥远。前苏联地区的摩尔多瓦共产党的发展是一个例外，它在选举中接连获胜，目前处在执政党的地位，但摩尔多瓦国家比较小，政治影响力不大。

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受苏东剧变的冲击比发达国家共产党要小，但在大气候的作用之下，其发展也处于停滞的状态。在20世纪热衷于搞武装斗争的东南亚各国共产 党大部分已经走出丛林，有的解散，有的停止活动，有的转而开展合法斗争，但基本上都没有进入国家政治生活的主流。拉丁美洲各国共产党在开展合法斗争方面有 比较长的历史，力量的保存和发展也较其他地区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要好，但也没有达到影响国家主流政治的地步。非洲国家除南非共产党外，其他共产党的力量都 很小，没有大的影响。

由此可见，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中，在运动低潮中出现的亮点仅仅是局部的高涨，它并没有成为运动发展的主导方面，因此，我们不能把局部的，甚至是个别的高涨，误认为是整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高涨。

苏东剧变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不是偶然发生的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

第一，苏东剧变的深远影响。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自身发展的状况看，运动的低潮有两种不同的情形。一种是在革命运动高潮 后由于革命运动的失败而导致的运动低潮，如十月革命成功后，引发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运动高涨，不久革命运动失败，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低潮。另一种不是在 革命失败之后，而是在社会主义制度巩固地建立后，在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试验失败后导致的运动低潮，如苏东剧变后出现的运动低潮。前一种低潮形成的路径是： 革命高潮——革命失败——运动进入低潮，后一种低潮形成的路径是：革命成功——新社会制度建立——新社会制度实验失败——运动进入低潮。上述两种社会主义 运动低潮形成的路径和原因有很大的不同，因此，我们不能把革命运动失败所造成的后果与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后果相提并论，也不能把革命运动失败后的低潮与苏东 剧变后的低潮相提并论。从世界历史发展的宏观视野来看，苏东剧变是一次历史的大倒退，是地处欧亚的10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全面资本主义复辟。人们想要把已经 倒退的历史重新推向前进，要比一次革命之后的恢复性发展困难得多。这是因为：第一，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打击规模空前。它直接殃及欧亚10个国家 的260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的4亿以上的人民，同时其深远影响辐射到全世界的每个角落；当然，社会主义革命运动的任何一次失败，也都会殃及成千上万 的劳动群众并产生广泛的影响，但它们绝不可能与苏东剧变所造成的伤害的广度相比。第二，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打击的深度前所未有。一次社会主义革命 的失败，带来的主要是对革命的失望和对反革命镇压的恐惧、仇恨，而对于劳苦大众来说，革命的理想和对新社会的憧憬则是不会长期熄灭的。但是，一种新社会制 度试验的失败，特别是它在世界范围内试验的失败则会有所不同，它给亿万人民群众带来的是对曾经向往的新社会制度的失望，甚至是理想信念的丧失；旧的伤痛久 久挥之不去，要想使群众重新回到社会主义的理想和信念的基础，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大的气力，所谓夹生饭难做，就是这个道理。因 此，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运动伤害的深度，是社会主义运动史上任何—次革命的失败都无法相比的。1917年十月革命之 后，真正革命高潮的到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1945年前后，其间相隔了约30年；而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间，一般会比十月革命后社 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间要长。也许只有新社会制度的试验再次取得令人信服的、无可争辩的成功，才能比较好地消除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异常严重的后果，并使 运动重新获得发展的推动力。在这方面，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成功将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

第二，高新科技革命条件下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发展与改良主义的盛行。当前，高新科技革命正在迅猛发展，经济全球化正在 世界范围内迅速推进，工业化推动的现代化进程正在被信息化推动的现代化进程所取代，而领导这一发展势头的正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尽管这些国家贫富差距悬 殊，内部矛盾不断积累和深化，特别是美国，对外穷兵黩武，妄图称霸世界，这既是它内部矛盾加深的表现，也进一步加深了其内部矛盾，但是由于发达资本主义国 家走在科技革命和生产力发展前列，因此，它们可以尽享率先发展的优势和红利。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它们利用世界各国相互联系和依赖加深的有利条件，通过多 种途径和办法，进一步加强了对不发达国家的盘剥，利用从不发达国家获得的无比丰厚的利润，来改善国内劳动群众的物质和文化生活，从而使内部的矛盾和危机得 以缓和。所以，当前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群众中比较普遍存在的是改良资本主义的要求，而要求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只是少数的先进分子，这是发达资 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的重要原因，要使大多数劳动群众站到社会主义的立场上来，这需要一个长期发展的历史过程。

第三，阶级结构的变化对社会主义运动阶级基础的冲击。新科技革命使产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并带来社会阶级结构的巨大 变化。由于信息化的发展和知识作用的提高，出现了产业结构的软化，即在社会生产和再生产中，体力劳动和物质资源的投入相对减少，而脑力劳动和科学技术的投 入相对增多。与此相适应，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阶层的比重由占社会劳动者的80％逐渐下降到20％左右，而从事脑力劳动的白领阶层的比 重则逐渐上升至80％左右。这就意味着中间阶层的人数上升，而产业工人的人数减少。以法国为例：法国中间阶层上升很快，从1962年占总人口的 16．5％，上升到1989年的26．7％，再到现在的30％。与此同时，法国产业工人却在减少，从1962年占总人口的39．1％，下降到1989年的 30％，再到现在是27％。法国总工会会员从1981年的200万人减少到1997年的40万人。①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上述变化，意味着原来以从事体 力劳动的工人阶级和中下层劳动群众为主要阶级基础的各国共产党的主要依靠力量萎缩了，这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必然产生深远 的影响。

①李周：《法国共产党衰退的原因》，《国外理论动态》2003年第3期。

第四，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适应生存环境的变革的艰难。从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的状况看，当今的高新科学技术革命和生产力 革命的发展使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的运行、整个社会的经济结构、工人阶级的内部结构、劳资矛盾的发展等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就要求马克思主义政党根 据新的经济和政治状况即新的斗争环境，调整自己的战略和策略。为此党自身也必须进行自我变革，使党的思想观念、组织结构、主要功能、运行机制、活动方式等 适应社会发展的变化，从而使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能够获得新的发展。但是，这种适应新社会环境的变革。不是简单的直线发展的运动，而是一个长期的、充满曲折 和艰辛的、反复探索和试验的过程。目前，这一个过程虽然不是刚刚开始，但离成功却还有一段距离。一个没有完成适应社会发展需要而进行自我调整和变革的党， 是很难成功地担当起领导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重任的。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生存环境的变化及其变革的艰难，也是社会主义运动长 期处于低潮的重要原因。

由此可见，当前社会主义运动在低潮中发展，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因为它的发展并没有脱离事物本身发展的辩证法，相反，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发展，那倒是应当令人感到诧异的事。

取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丛书《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低潮中的奋进、变革与转型》，聂运麟等著，200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