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每日蚁论 2015年9月29日 上午 11点00分
林宏祥
直言不讳:对于历经过“烈火莫熄”浪潮洗礼的世代,不管多少年后忆起时,曾经发生在1998年9月里最惨烈的人与事,终将是美好的记忆。当时多数人不看好的“起义”,竟然成了一道周末的街景。“改革”的火势时大时小,惟不曾完全熄灭。
关于1998年安华遭罢黜后的街头运动,有好几个版本的说法。学者邱武德在《超越马哈迪》里,引述古代马来社会君臣之间的社会契约:不管臣民行为如何不端,即使该当死罪……他们也只能被处死。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们都不应该被侮辱蒙羞。君主倒过来要求其臣民永不反叛。
臣民接受此求,惟附带条件:什么时候君主违反了这协约,则臣民也不再受此协约约束。 放到安华事件的情景里,马哈迪以鸡奸罪羞辱安华,越过了一道原本应该被尊重的文化底线,结果就是道德不满酿成的政治反对。
邱武德引述《烈火莫熄日记》作者Sabri Zain的话说:“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忍耐是有限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说法是否准确地解释了那一场让人慷慨激情的“烈火莫熄”?2015年悲剧重演成闹剧。
掌权者纳吉以肛交罪名再度羞辱安华,这个社会的忍耐却似乎比宽频还要宽一些。
有人尝试这么解释:1998年安华下野之前,是主流媒体日夜吹捧的“未来首相”,要群众一夜之间相信安华是“行为不检的鸡奸犯”,结果是错愕酿成的反弹;2015年安华被定罪之前,是主流媒体昼夜污蔑抹黑的“民族叛徒”、“国家罪人”,罪成才是最合理的结局,“印证了当初的指控”。
当然,从经济角度切入者会认为,1998年人民上街是腰带紧缩驱使,也抗议政府处理金融危机的手法不当,没有根除“贪污、朋党、裙带作风”的症结。
但这个说法马上就引来反问:这些年来,马来西亚根本没有从1997年金融危机中完全复苏,倒是当下又陷入另一个危机中。贪污丑闻涉及的数额越来越大,令吉的币值越来越小。
同是受害者的马来族群,却表现得格外冷淡。 政局演进过程中的种种迹象,让人纳闷。缅怀那个风起云涌的“烈火莫熄”,却夹杂着来不及搭上同一班列车的遗憾。
1998年伊斯兰党主席法兹诺(Fadzil Noor)在党内上下还未准备好之际,尝试借时代浪潮推动伊党转型,惟2002年骤然辞世,让接下来的后话荒腔走板。17年后,伊党从契机、危机再到转机,当社会相对成熟、当改革逐渐汇成一股巨流时,伊党主席哈迪阿旺(Hadi Awang)却凭个人意志,逆着时代求变的潮流,把民联推向破局。
这是历史开的玩笑吗?一个长期观察马来政治的伊党朋友之前告诉我,1998年的时候,他基于安华在朝时的种种过去,质疑其领导“政改运动”的资格。惟他的同僚誓死捍卫安华的清白,认为安华是制度下的受害者。
2015年,我的这名朋友衡量安华1998年以后的付出与牺牲后,承认在客观现实里,安华是在野党替代首相人选,倒是从前极力捍卫安华的同僚,开始对安华的信心有所动摇,甚至怀疑安华的清白。
换句话说,1998年“烈火莫熄”的中坚分子,如今选择保持距离,若不是站到对立面去。 诚然,没有单一的理论或论述,可以完整无误地梳理或总结一个时代的大事件。
17年不算短,“烈火莫熄”以后,多少人参与了干训局设计的洗脑课程、国民服役计划,又多少大专生签署了反智的Aku Janji?当这个制度把一批又一批的脑袋框死,推进市场、社会时,它会为这个国家雕塑什么样的面貌?改变的门槛,又高出了几寸? 把过去的论述摊开来,是为了要找出近来数场集会中马来社会失落的激情。我们不能说马来族群对政治冷感,因为他们早在上世纪末站了出来。
但1998年聚集在吉隆坡市中心的马来人,究竟去了哪里?而出生在马哈迪掌权时代的1980、90后,会用什么样的耐性包容26亿的丑闻、能有多少力量扛起当下的经济压力? 我们难道真的甘心,让1998年点的烈火,烧成2015年的烟霾?
林宏祥是前新闻工作者,长期观察本地政治动态,热衷于跨语界书写、对话,希望马来西亚政治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冲出隧道。
– See more at: http://cn.theantdaily.com/Article.aspx?ArticleId=34265#sthash.Y6WY1Ns7.dpu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