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需要怎样的新特首”

撰写:2021-12-30

香港新选制下的三场选举——选举委员会选举、立法会选举和特首选举,已经完成了两个,以结果论,基本达到了北京希冀的“爱国者治港”和绝对的安全阀,接下来仅剩的特首选举,计划于2022年3月27日举行。12月19日立法会选举之后,关于“谁是下一届香港特首”的讨论短暂进入舆论场,但很快又冷却了。

触发舆论关注下任特首人选的直接诱因是林郑前往北京的述职。立法会选举结束的次日,林郑月娥即北上面见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不出意外,习李二人都对林郑月娥和特区政府过去一年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谈到了刚刚结束的立法会选举,尤其重点谈到了香港接下来如何融入国家发展大局以及“一国两制”如何行稳致远。对于新的选举制度,习近平表示,“新选举制度符合‘一国两制’原则,符合香港实际,为确保‘一国两制’行稳致远、确保香港长期繁荣稳定提供了制度支撑,是一套好制度。”

述职结束后,林郑在北京会见传媒时也被问及是否连任的话题,林郑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回应,“这次来北京,唯一目的是做行政长官的年度述职,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当然也没有想自己的未来的事情。”林郑坦言,她担任第五任行政长官到明年6月30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所有在香港特别行政区发生的事,需要行政长官来处理的,都会由她本人处理。

习李的表态,加上林郑会见传媒时的回应,构成了舆论猜测“林郑会否连任”的最新素材源。一种观点认为,习近平并未延续一贯的说辞,直接对林郑表示“高度的肯定和赞赏”,微妙的措辞变化意味着林郑连任的机会渺茫。这种说法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因为在新华社公布的习李会见林郑月娥的官方通稿中,明确写了“中央对林郑月娥行政长官和特别行政区政府的工作是充分肯定的。”

而且即便林郑不连任,北京在现阶段还是会对其予以“充分肯定”,就像修例风波刚刚发生之际,已经有百万人上街的情况下,北京依然对林郑月娥表示“充分肯定”和“支持”,背后的逻辑脉络是一贯的。因为在北京看来,修订《逃犯条例》的初衷是好的,也是必要的,加上这一风波的发生在偶然性之外,更多的是必然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一方面可以“充分肯定”,另一方面也会基于香港实际决定林郑是否连任,在信奉辩证唯物主义的中共看来,这并不矛盾。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林郑任期内香港发生了修例风波这样大的社会动荡,肆虐的黑暴不仅使得香港的形象遭遇重创,也令北京在国际上受制于人、处于被动。基于此,作为特首的林郑月娥难辞其咎,故而很难继续连任。

这样的判断很容易得出,却也错判了北京对于修例风波的整体性认识。因为在北京看来,修例风波虽然短期看来是一件坏事,但长远来看却是一件好事,作为香港继六七暴动后半个多世纪里爆发的最大政治危机,修例风波不仅将香港积累多年的深层次矛盾暴露无遗,也倒逼着北京以雷霆手段推出了“香港国安法”并修改选举制度,香港由此进入“一国两制”的新周期。如果没有修例风波,香港积重难返的深层次矛盾还会继续被繁荣和稳定掩盖,人们依然有充分的理由对香港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补国安漏洞、修改选举制度了。

2019年爆发的修例风波,将香港积重难返的问题暴露无遗。(Reuters)

2019年爆发的修例风波,将香港积重难返的问题暴露无遗。(Reuters)

基于此,北京所言“充分肯定”也好,修例风波的发生也罢,并不构成林郑会否连任的决定性因素。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香港接下来迫切需要踏踏实实聚焦经济民生解决深层次结构矛盾,迫切需要融入国家发展大局,迫切需要由乱转治、由治及兴,迫切需要保证“一国两制”行稳致远,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像港澳办主任夏宝龙在国安法实施一周年的讲话中所说的,管治好香港绝非易事,没有点真本领是不行的。香港当前的形势以及未来发展面临诸多挑战,管治者需要回答五个“能不能”的问题:能不能始终把握好香港“一国两制”实践大方向?能不能坚守为民情怀?能不能破解深层次矛盾和问题?能不能巩固和提升香港的竞争力?能不能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实现香港更好发展?

从这个层面来看,“香港需要怎样的新特首”比“林郑会否连任”更值得追问。

不过正如前文所说,虽然立法会选举之后,林郑会否连任引发了舆论短暂的关注,但很快就冷却了下来,原因在于香港社会整体性对于谁执掌下一届特首并无多大兴趣。在与香港各界人士交流的过程中,这种“不关心”背后有两种比较普遍的心理:一种认为不管谁当特首,都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是北京选定的一个“傀儡”而已;一种认为台面上那些有意参选的人一览无遗,任谁上台也是“换汤不换药”没有新鲜感,除非有黑马出现。

在修例风波这样的政治“高烧”之后,港人的“政治冷感”并不难理解,其中既有修例风波延长线上的情绪和不甘,也有对于特区政府治理效能的不信任,还有对于中共长期以来形成的恐惧与排斥,最终解开港人心结的办法,不是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以及实践之后香港能否发生切实的变化。在这样的转折关头,即将到来的特首选举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接下来香港不仅要完成内部的拨乱反正,还必然要面对百年未有大变局之下中美冲突引发的外部风险与挑战,这样的内外变局决定了对下一届特首的要求,绝非随便一个“傀儡”就可以靠得住,也绝非仅靠“忠诚”就可以担当。

中国前外长李肇星在自己的回忆录《说不尽的外交》中,披露了自己与苏联解体主要当事人戈尔巴乔夫的一次偶遇。在那次偶遇中,李肇星就苏联解体的原因向他提问,戈尔巴乔夫面色凝重地说,自己最敬佩邓小平,但俄罗斯没有邓小平。对今天的香港来说,虽然人们很难指望会出现邓小平式的政治人物,但至少应该做到全面准确领会邓小平对于香港的深谋远虑,读懂“一国两制”这一前所未有制度设计行稳致远的样本意义,在带领香港再出发的过程中能有邓小平当年“谁不改革谁下台”的气魄,并将香港问题放在更长的时间周期中来审视与观察。如此,香港才可能真的由乱转治、由治及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