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交与废黜:沙特在下一盘什么棋?

来源:瞭望2017/07/13 11:15:03作者:郑东超

导读: 沙特短时间内连续出“组合拳”,其目的是对内强本固基,找好强力接班人,为政权平稳过渡预做准备。对外,则要树立地区威信,稳固在中东地区的大国地位。

沙特外交围堵卡塔尔和废黜王储的行动,在时间上是重合的。因此两个事件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有一定的关联性,是沙特内政外交政策的两个环节

卡塔尔“断交风波”对各方来说都不一定是赢家。甚至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多输

对于现任国王和新王储来说,如能在王储废立之后协调好王室各派势力间的关系,将对内部政权稳固以及国家的未来发展起到积极作用;若未能妥善处理,则可能产生新的内外矛盾

沙特至今也难以拿出有效手段迫使卡塔尔顺从就范。因此在此次危机中,既让国际社会看到沙特的影响力,也暴露出其在地区权力的有限性

卡塔尔“断交风波”发生整整一个月后,埃及、沙特、阿联酋、巴林四个国家的外长7月5日在埃及首都开罗发表联合声明。声明认为:卡塔尔对四国提出的13点要求的回复“消极且缺乏实质内容”,四国对卡塔尔实施的制裁将继续。不过,声明表态克制,也没有提出新的制裁方案。近期,四国外长将在巴林再次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回顾近一段时间,沙特内政外交方面动作频繁。除联合其他国家与卡塔尔断交外,内政方面沙特国王萨勒曼二次废黜王储,指定自己的儿子为新王储。沙特短时间内连续出“组合拳”,其目的是对内强本固基,找好强力接班人,为政权平稳过渡预做准备。对外,则要树立地区威信,稳固在中东地区的大国地位。

围堵卡塔尔:彰显地区大国力量

6月5日,沙特等四国以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破坏地区安全”为由,宣布与卡塔尔断交,并对卡实施禁运和制裁。“断交风波”使得原本就极为紧张的中东局势进一步复杂化。

沙特无疑是这场断交危机的“主角”之一,甚至可以说是“领导者”。作为阿拉伯世界的大国和逊尼派国家的“领头羊”,沙特联合其他国家“导演”了这场断交风波,其公开理由是指责卡塔尔支持恐怖组织,干涉巴林内政。实际上背后还有其他目的,断交原因的多重性,也决定了沙特在此次“断交风波”中要实现目标的多元性。

沙特之所以与卡塔尔大动干戈,公开撕破脸皮,一个的重要背景是,此次危机是在美国总统特朗普访问沙特大约半个月后爆发。众所周知,沙特与卡塔尔均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重要盟国,按道理两国和谐共处符合美国利益。但后来的事态充分反映出,此次断交事件与特朗普访问沙特是有关联的。特朗普本人也承认,其在访问沙特期间参与策划了围堵卡塔尔的行动。也就是说,特朗普对围堵卡塔尔不仅提前有心理准备,并且是开了“绿灯”允许的,这为沙特高调“怼卡”提供了充足的底气。

观察近年来沙特和卡塔尔关系,可以认为此次断交危机是沙特和卡塔尔在多个问题上意见分歧造成积怨的大爆发。表面上看,沙特和卡塔尔同为海湾国家,同为阿拉伯国家,同为逊尼派国家,也同为美国盟国,国家身份的多重相似性,注定了沙卡两国国情相似、利益相通。但实际上,两国并非凡事冠盖相望,在不少地区问题上存在分歧。

具体而言,卡塔尔与沙特在处理伊朗问题上有不同做法,沙特以非黑即白、非敌即友的绝对对立二元论看待与伊朗的关系,但卡塔尔则以多层次、多元维度看待与伊朗关系,承认与伊朗在教派上的分歧,但也承认与伊朗在一些领域有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在如何看待和对待穆兄会问题上,卡塔尔与穆兄会关系暧昧,但穆兄会是沙特和埃及坚决反对的组织,双方在该问题上未做到相向而行。卡塔尔在这些问题上未紧跟沙特步伐,因此沙特对卡塔尔早有不满,寻找机会敲打卡塔尔。

卡塔尔追求地区大国的野心,也让沙特感受到威胁。沙特以中东地区大国自居,其他海湾国家包括卡塔尔等被视为“小兄弟”。但近年来卡塔尔走上了小国大外交的道路,不时在地区甚至全世界搞出大动作,积极介入插手地区事务,追求地区大国的野心处处彰显。这与沙特保持地区大国地位构成一定竞争。沙特难以忍受卡塔尔的“僭越”行为,通过此次危机,意图打压并遏制卡塔尔的大国野心。

变革王位继承制度强国固本

沙特外交推行积极主义,在国内也做出了大动作。就在卡塔尔危机持续发酵之际,6月21日,沙特国王萨勒曼发布命令,免去自己的侄子穆罕默德·本·纳伊夫的王储、副首相和内政大臣职位,任命自己的儿子、副王储、第二副首相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为王储和副首相,并继续担任国防大臣职务。

这是现任沙特国王萨勒曼2015年继任国王以来第二次“废储”。事出突然,同样引发广泛关注。

沙特自建国以来,建国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就规定了王位继承规则,即兄终弟及,而不是封建王国实行的传统父传子的王位世袭制度。在阿卜杜勒-阿齐兹过世后,王位一直在他的30多个儿子中继承。2015年1月,时任沙特国王阿卜杜拉病逝后,现任国王萨勒曼继承王位。后废黜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穆克林的王储职务,任命侄子穆罕默德·本·纳伊夫为王储、自己的儿子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为副王储。直到最近,萨勒曼将王位继承权转让给自己年仅31岁的儿子。

新王储能力很强,野心很大,自2015年以来被现任国王委以重任,重点培养的意图明显。分析人士认为,现任国王重新立储:一是为了政权平稳过渡。现任国王萨勒曼年事已高,此举是为了未来权力稳定交接,以保证权力仍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在有生之年为儿子扫除权力交接的隐患;二是为了持续推动沙特社会和经济转型。新王储是现在沙特经济和社会改革的设计者和实施者,亲自启动了旨在摆脱对石油依赖的名为“2030愿景”的经济和社会改革计划,新王储可以延续这一政策转型。

沙特现在子承父业已有政治实践,尽管没有形成成文政策,但这种王位继承的趋势已非常明显。当然,这种王位继承方式也并非全无风险。按照兄终弟及的传位原则,存在王储在同辈之间权力流动的可能性,子承父业的世袭规则,会使其他王室成员在沙特权力格局中被边缘化,损害其他王室宗亲的利益,也将剥夺其他王室继承王位的权利。

对此,作为执政者的国王有两个行动选项:一是现任国王通过削权等方式,使其他心有不满的王室成员难以成为气候,降低威胁度;二是允许这些不满声音的存在,但这将会给未来国家内部政权安全埋下隐患。因此,对于现任国王和新王储来说,如果能在王储废立之后协调好王室各派势力间的关系,将对内部政权稳固以及国家的未来发展起到积极作用。若未能妥善处理,则可能产生新的内外矛盾。

内政外交“组合拳”效果待观察

沙特外交围堵卡塔尔和废黜王储的行动,在时间上是重合的。因此两个事件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有一定的关联性,是沙特内政外交政策的两个环节。综合看,沙特希望整理内务,维护内部稳定,开展积极外交,以拓展国际影响力,内外并举相互配合,筑牢沙特中东地区大国地位。

短期看,沙特的内政外交举动,显示出沙特国王在内政外交上的较强掌控力和主导力。但长期看,沙特的政策如果过于冒进,也存在潜在的安全隐患。

如废黜王储甚至变革继承制度,便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如前所述,这将损害部分沙特王室成员的实际利益。如果利益受损者反攻倒算,显然不利于沙特内部的政治稳定。对于以强硬外交树立在地区的权威,实际效果如何,也有待观察。

尽管沙特等四国并未披露卡塔尔对13点要求答复的具体内容,但显而易见的是,卡塔尔从一开始就未打算照单全收。在卡塔尔看来,这些要求超出了涉及恐怖组织、伊朗等可协商的范围,一些要求侵犯了卡塔尔的主权。卡塔尔外交大臣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拉赫曼·阿勒萨尼7月5日在英国伦敦出席一场智库会议时就表示,卡塔尔依旧希望通过对话解决分歧,四国对卡塔尔的封锁造成1.2万户家庭离散,这一封锁是对卡塔尔“显而意见的侵犯”,也是对国际条约的伤害。他同时表示,卡塔尔在为长期僵持作准备。

7月4日,卡塔尔国家石油公司宣布,卡塔尔将在今后5年把液化天然气产量提高30%。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产量居世界前列,卡塔尔也是仅次于俄罗斯的第二大天然气出口国。卡塔尔提高油气产量和出口,无疑会令本就疲弱的国际油价反弹更加乏力。对于沙特等依赖油气出口的国家而言,其信号不言而喻。

因此,外界普遍认为,卡塔尔“断交风波”对各方来说都不一定是赢家。甚至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多输。经济学家估计,因民航停飞、海运中断、物资匮乏致物价飞涨等因素,断交对卡塔尔造成的经济损失已超过300亿美元。而海湾国家是卡塔尔最大的贸易伙伴,断交同样会对沙特等国家经济带来冲击。

卡塔尔虽然国小,但具备强大的经济实力。尤其是资金充裕,根据卡塔尔商会的资料,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高达3350亿美元,还拥有436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抵御突发事件打击的能力很强。此外,从外部来讲,土耳其、伊朗等国给予卡塔尔支持,美国也并没有完全站在卡塔尔的对立面,这些决定了卡塔尔不是“软柿子”。除了实施经济制裁、封锁外,沙特至今也难以拿出有效手段迫使卡塔尔顺从就范。因此在此次危机中,既让国际社会看到沙特的影响力,也暴露出其在地区权力的有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