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政明 时政观察者
发表时间：2016-06-23 16:05:18
6月2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时隔12年再次对波兰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两国元首宣布将把中波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就在三个月前的3月，习近平主席刚刚结束对捷克的国事访问。那次是中捷建交67年以来，中国国家元首首次访问捷克，也是习近平主席首访中东欧国家。
中国元首三个月内两次访问中东欧，这意味着什么？
中欧的四个国家——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在公众的印象里并不是中国外交的重点，但近来双边互访却极为频繁。这四个前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又怎样选择了拥抱中国？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要回到上世纪90年初那个波诡云谲的年代。
拥抱西方 成立维谢格拉德集团
回顾历史，在冷战时期，这四个国家都属于苏联阵营，加入华约和经互会，一面背靠苏联，另一面直面冷战的第一线。
1989年2月波兰召开圆桌会议、5月匈牙利首次开放奥匈边境、6月波兰举行半自由选举、10月匈牙利议会通过修宪确立多党制、11月捷克斯洛伐克“天鹅绒革命”、11月9日柏林墙倒塌……一系列的事件标志着苏东国家彻底放弃苏联模式。这几个国家早在几十年前就表现过对苏联领导地位的不满和挑战。因此在苏东剧变之后，他们急切地期盼完成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转型，从苏联模式转变为西方模式。
因此，目标一致的三国一致同意建立一个三国合作机制，目的就是加快三国转型步伐，以便更快更好地向西方靠拢。
维谢格拉德四国
于是在1991年2月15日，波兰、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在匈牙利的维谢格拉德城堡正式签署《维谢格拉德合作协议》以及关于三国在欧洲一体化过程中进行合作的宣言。
维谢格拉德一词代表着中欧国家可追溯到14世纪的合作历史。1335年秋天，匈牙利国王查理一世、波希米亚国王（捷克）卢森堡的约翰和波兰国王卡齐米日三世在维谢格拉德城堡会晤。三方商定要加强三国在政治和贸易上的合作。确保相互和平友好，并建立联盟关系，当时是为了对付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奥地利。
时隔600多年，这样一个代表着中欧合作的名号又重新被人拾起。而这四个国家也有一个中国民众并不太熟悉的称呼——维谢格拉德国家。当然，其中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具体的敌人。在宣言文件中，清楚地记录了三国希望实现什么样的目标：
建立独立主权国家，全面恢复民主和自由；清算极权主义政权在社会、经济和国民精神生活中的残余；建立议会民主制度和现代法治国家，尊重人权和其他一切基本权利；建立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全方位同欧洲政治、经济、安全和法律体系接轨。
宣言里的文字弥漫着一股上世纪末的气息，但总而言之，在合作之初，各国的目的是一致且明晰的：第一是清算苏联和经互会在各国的影响；第二就是全面融入欧洲。为此在加入欧共体前，三国还先行成立了中欧自贸区，加强各国在经济领域的协调，先消除各成员国间的贸易壁垒，为进一步加入欧盟做准备。
拥抱西方不仅有经济上的考虑，更是为了寻求新的军事安全保障。虽然有从苏联独立出来的前加盟共和国做屏障，维谢格拉德国家距离俄罗斯还尚有一段距离。但由于历史原因（波苏纷争、匈牙利十月事件、布拉格之春），他们迫切地希望获得来自美国和欧洲的支持，保障本国的安全。
匈牙利十月事件中出动的苏军坦克
基于经济贸易和军事安全这两点客观需求，维谢格拉德国家的最优解就是采取一致行动，尽快加入北约，尽早加入欧盟。
首先在2000年之前，四国先后都加入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之后除斯洛伐克以外，波匈捷三国在1999年加入了北约。而斯洛伐克随后在2004年的第五轮东扩中加入北约。同年，四国一起加入了欧盟，正式完成了转型之初的目标。
经过10余年的发展和运作，四国最终都加入了经合组织、北约和欧盟，这三大西方世界朋友圈。
虽然，网络上每次谈及中东欧国家转型时，都会举东欧妓女泛滥、东欧色情片满地的例子来调侃。但最终还是要拿数据说事儿。
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维谢格拉德集团4国都属于高收入国家。加入欧盟的10年间，四国的各项经济指标都有了显著增长。斯洛伐克和波兰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一倍多，捷克增长70%，匈牙利增长了36%。四国与欧盟15国的收入差距缩小了1/3；除匈牙利外，其他三国生活质量显著提高，捷克的生活质量甚至超过了英国和意大利。2003年四国出口总额为1550亿欧元，2013年增长到3980亿欧元。
加入欧盟之后，四国也从欧盟拿到了数额不小的基金扶持。2007年至2013年，四国共获得1309亿欧元。各国将基金投资于基础设施、环境、中小企业和研究开发，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自顾不暇的老欧洲
但近年来，欧债危机、难民危机接踵而至，加入西方的红利越来越小。
欧债危机爆发前，维谢格拉德四国之前都积极争取加入欧元区。但在危机爆发时，只有斯洛伐克于2009年加入欧元区。本来，斯洛伐克希望通过加入欧元区缩小与欧盟老成员国的经济差距。但加入欧元区仅两年就爆发欧债危机，斯洛伐克民众对欧元普遍丧失信心，但政府却依然选择支持拯救欧元区。最终，执政的中右翼政府因此倒台。其余三国也纷纷对加入欧元区转持观望态度。
另一方面，四国的主要出口市场都是欧元区国家。欧元区国家经济增长迟缓甚至陷入衰退，也严重影响各国经济的复苏。
在这种形势下，四国也开始更紧密协作，维护自身利益的最大化。2015年，欧盟原定于9月23日举行难民问题的紧急峰会。但在峰会召开前的21日，四国就以维谢格拉德集团的名义提前表态，坚决反对欧盟关于分配12万难民的方案。根据此项方案，欧盟将把难民均摊安置到各成员国内。
在经济政治问题不断的这种形势下，只有安保红利仍维持不变。乌克兰危机之后，北约和欧盟迅速反应对中欧四国给予了切实的军事安全保障。
但在获得安全保障的同时，也暴露了一些问题。比如说，波兰是全球苹果出口量最大的国家。以前，其中的2/3都要出口到俄罗斯。2014年，俄罗斯采取报复性政策，停止进口波兰农产品，以回击波兰参与制裁俄罗斯。波兰在面对制裁之初，全国人民大吃苹果以示团结。但全凭国内消化，毕竟太不现实。
吃不掉的波兰小苹果
苹果问题是欧债危机爆发后，四国所面临的经济问题的一个缩影。北约和欧盟可以派遣军队过去，让他们晚上安心睡好觉。但他们却解决不了谁来把苹果收走的问题，波兰的农民白天依然很闹心。连外长西科尔斯基都要在国际会议上提篮子推销苹果。直到最近，他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答案。
“卖苹果”的波兰外长
那就是中国。
从“拥抱西方”到“拥抱中国”
中国与维谢格拉德国家近来关系日益紧密，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对于四国来说，债务危机经济放缓，各国都把投资促进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手段。但世界上有能力进行大规模、高质量投资的国家屈指可数。欧元区国家实在是无暇顾及中东欧。中东欧只能改变过往一味向西的做法，把眼光投向东方。向中国寻求更密切的合作机会就成为最近一段时期，维谢格拉德国家政策最显著的变化。
恰好，中国对外开放全面铺开。十一五时期，更是启动了“走出去”战略，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投资机会，双方不谋而合。
社科院欧洲所刘作奎曾分析，事实上，中东欧国家自苏东剧变之后，向外界展现出一次较大的投资机遇：那就是上世纪90年代的转型初期，各国纷纷开始私有化改革，实行市场开放政策，在不同程度上对外资提供优惠，鼓励发展私有经济。但随着“回归”西方步伐的加快，这种机遇期也随之结束。而且在当时，中国由于投资能力有限也没有出台相应的整体投资战略。而这次的良机自然不能放过。
德国《斯图加特日报》曾在报道中稍嫌嫉妒地称，北京用廉价贷款拉拢东欧和东南欧国家。欧盟尚未走出欧债危机阴影，无法帮助中东欧地区，而这些地区急需资金改善落后的基础设施，中国资金因此很受欢迎。
2011年6月25日，首届中国-中东欧国家经贸论坛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召开，标志着我国与16个中东欧国家的各领域合作更趋常态化、密集化。正如温家宝总理在那次论坛上的发言，当前中国和中东欧国家的共同利益在扩大，相互需求在增加。
而在16个中东欧国家中，维谢格拉德四国更是其中的绝对主力。根据商务部数据显示，中国与四国贸易额占16国的73%，出口占71%，进口占50%。简言之，在16国中，1/4的国家占了近3/4的贸易额和出口额，近一半的进口额。可以说在中国-中东欧合作机制中，与维谢格拉德四国的合作构成了最重要的内容。
务实态度战胜虚幻的政治幻想
此前，网上曾见过有这样一种声音：捷克波兰之类的，不是一贯反华的吗？为什么要跟他们走那么近？
这触及到了中国与四国政治关系的问题。多年来唯一阻碍双边关系发展的就是西藏问题。在过去十几年里，达赖集团时常窜访四国。而在维谢格拉德各国内部的知识界和政界，达赖也有着不小影响。其中尤以波兰和捷克为甚。
2008年12月，达赖参加在波兰举行的瓦文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25周年纪念活动，期间会见了波兰总理图斯克和总统卡钦斯基。2013年10月，达赖在参加第13届世界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峰会时，又与总理图斯克会面。
达赖此前窜访捷克，在布拉格参加2000论坛
而捷克的所作所为更加恶劣。早在2000年捷克总统哈维尔就在捷克会见了李登辉和达赖喇嘛。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捷克外交部长公然要求捷克政府抵制北京奥运会。总理托波拉内克也在这一问题上大做文章，甚至在出席北京奥运会记者招待会时公然佩戴“雪山狮子”的藏独标志。2009年，温家宝总理与时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捷克看守内阁总理会面。几个月之后，他转身就会见了达赖喇嘛。
但在欧债危机蔓延加深之后，各国开始转变政策，达赖在2013年后再也没有机会窜访四国，与高层会面。
就连以前接近达赖最频繁的捷克，在新政府上台后，也转持“亲华”态度。2013年3月，捷克首任全民直选总统米洛什·泽曼上任后，一直致力于发展中捷关系。首先在俄罗斯索契冬奥会上，两国领导人实现了会晤。去年9月的抗战胜利70州年活动，欧盟大部分国家选择派遣政府官员作为代表。只有捷克总统泽曼亲自参加，并观看了阅兵式。
国家主席习近平与捷克总统泽曼
2016年3月2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捷克，是中捷建交67年来中国国家元首首次访问捷克，也是习近平主席首次访问中东欧国家。在访问期间，双方总计签署了60亿欧元以上的项目。
斯洛伐克总统加什帕罗维奇则是最早宣布出席北京奥运会的欧洲国家领导人之一，也是在北京观看奥运会比赛时间最长的外国领导人之一。在国际金融危机蔓延深化，倚重出口的斯洛伐克经济面临困难的情况下，中国政府于2009年3月派遣大规模采购团来到斯洛伐克。同年6月18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对斯洛伐克进行国事访问，是中斯建交60年来，中国国家元首首次访问斯洛伐克。
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
自中国公布“一带一路”构想之后，也得到了四国的积极响应。
其中以经济状况最低迷的匈牙利，表现最积极。作为一带一路合作项目的匈塞铁路已经于2015年底开工建设。
四国中经济最好、体量最大的波兰更是亚投行57个创始成员国之一。在2011年，中波宣布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仅5年后，习近平主席本次出访时，双边关系就提升为了全面战略合作关系。
从中国横跨欧亚大陆开往欧洲的中欧快列，波兰的华沙和罗兹是两大重要的终点站。从成都开往罗兹的蓉新欧线、从武汉开往罗兹的汉新欧线和从苏州开往华沙的苏满欧线，将满载中国生产的消费类电子产品，运往欧洲。
中欧快列驶入站台，习近平与波兰总统杜达握手互相祝贺
此外，匈牙利和捷克分别于2015年6月和11月签署了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双边谅解备忘录，成为中东欧国家中首批签署谅解备忘录的国家。
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中国与维谢格拉德国家之间的合作，将不仅在经济领域。我们同样可以希望，合作也可以在政治领域发挥更大作用。
2016年，维谢格拉德集团成立25周年
维谢格拉德四国作为一个整体在欧洲政治上能发挥不小作用。这种作用主要体现在欧盟议会的投票权上。欧盟内部最重要的立法决策机构就是欧盟理事会。在举行理事会后，会议决定须经欧洲议会最后表决。只有在欧洲议会表决通过后，这些决定才能具有真正的法律效力。以单个国家看，他们并不占优势：根据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最多的波兰拥有51个席位，总排名第5位。但把维谢格拉德四国集合，情况就不一样了。在理事会中，四国投票权相当于法德投票权的总和；在欧洲议会中，共有106个席位，比席位最多的德国还要多10席。如果，四国的声音能够统一起来，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在2011年波兰总统科莫洛夫斯基访华期间，波方曾在声明中提到的支持欧盟尽快承认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并愿意为欧盟在解除对华军售问题上达成共识而努力。对于中欧关系中的两大老难题（对华军售限令和承认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可以期待维谢格拉德国家在日后发挥更大的作用。
中国与维谢格拉德国家之间的关系是双赢的关系。四国希望获得外部投资来改善国内经济状况，而四国的投资环境也十分有利。投资中欧四国也是中国实现出口产品升级和投资价值链延伸的重要一步。维谢格拉德四国作为一个支点，不仅能促进和全体16个中东欧国家的经贸往来，更重要的是，也可以成为中国进入欧洲的重要平台。虽然目前来看，经济关系发展是双边和睦相处的主要动因。但是发展经贸关系的动机一举击毁了以往阻碍双边发展的疑难问题，为中国和四国开展进一步的人文交流打下了稳定的基础，也开拓了全面友好和睦的未来。
“大义”藏于“大利”之中，又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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