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无所不在的神性

来源:文汇报    作者:敖军     时间:2015-12-18

一名印度教妇女在巴格马蒂河河岸祈祷朝圣。帕斯帕提纳神庙是加德满都一处重要的印度教神庙,巴格马蒂河流淌穿过这座神庙,一直延伸到印度的瓦拉纳西,是尼泊尔最重要的圣河,河岸设有火葬圣坛。东方IC

将 尼泊尔列为全球幸福指数居前的国家,这多半是一些遁世主义者一厢情愿的附会之说。在联合国公布的2015年全球最幸福的国家中,尼泊尔排名121位,无论 是从人均GDP、国民寿命及健康程度,还是从政府和企业的清廉程度等条件来看,尼泊尔均落后于同属喜马拉雅山地国家的不丹。

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国家幸福的表象?

乐天知命,对苦难超常的忍耐力

我们的车在加德满都市区穿行,正赶上傍晚的晚高峰,对于一个人口仅有40万的都城,这样汹涌的交通让人措手不及。

车流、人流,以及混杂其中的摩托车,已经分不清是几根车道,路上看不到红绿灯,也没有斑马线,车灯在汽车尾气形成的雾霾中杀出两道白光。交警戴着黑色口罩,站在车流中间,顽强而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他只是一根双黄线,在车流中用肉体辟出两条来回车道。

或许是因为逼仄的空间下,人们对于自我领地的意识并不强烈。车流虽然缓慢,但并没有听到太多的喇叭声,也很少看到因碰擦事故直接堵在大街上吵架的情形。

尼 泊尔人确实有一种知天命的豁达和乐观,在严格的种姓制度下,执着于印度教和佛教的“生命轮回”和对来世的期许,让他们对贫穷、混乱和苦难有着超常的忍耐 力。就像尼泊尔诗人德库塔曾经吟诵的:“你是我崇拜的一座寺庙,我们生来就是要承受悲伤,生来就要遭受折磨才能走向纯洁。”

从加德满都飞往第二大城市博卡拉,我们乘坐的是佛祖航空一架双引擎螺旋桨小型客机。在陆路交通仍然非常落后的尼泊尔内陆地区,支线航空是尼泊尔游客主要依赖的交通工具。

飞行时间不长,40分钟左右,机上仅有一名空乘,也没有预料中的高山气流颠簸。起飞后不久,空姐端来一个盘子,放着水果糖和棉花。糖是用来咀嚼的,避免飞机起降时气压变化引发不适。而每人揪一朵棉花,着实让我们纳闷。原来,螺旋桨飞机的引擎声音太响,棉花用来塞住耳朵。

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这种近乎粗犷原始的处事方式,还是让我们体会到了尼泊尔人的幽默和乐天知命。

活女神,游走在神性和世俗之间

“神比人多,庙比屋多”。宗教不仅仅是尼泊尔人生活的一部分,更代表着尼泊尔全部的文化气质和历史传承。在尼泊尔,大大小小的土地神社和庙宇超过3.3亿,相当于平均每人有10座庙。

在加德满都王宫广场附近,记者随意走进一座寺庙小院。火焰门上雕饰着古朴精美的千手佛像,两座萌萌哒的石狮憨憨地蹲坐在门旁。走进院内,围合式的小院不大,摆放着佛塔和须弥座。

左侧一个小门内,有人示意记者进去。屋内采光很差,脱鞋后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孩端坐在床上。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出她的肤色很白,额头上一粒鲜红的朱砂格外鲜艳。

小女孩很美,精心打扮后,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能笑。

这是尼泊尔宗教文化里特有的活女神,按照传统,如果活女神对你笑一笑,就意味着你即将厄运缠身,大难临头。

对 于活女神的起源,有许多说法。其中一个传说要追溯到14世纪的马拉王朝。有一次,马拉国王与加德满都山谷的保护女神塔莱珠掷骰子,国王突生邪念,意欲非礼 女神。塔莱珠一怒之下,发誓不再庇佑王国。国王后悔不已,苦苦哀求,女神最终同意化身小女孩,回来重新保佑王朝,前提是必须保持女孩的贞洁。

活 女神是从一群四五岁的女童中精心挑选的,她们全都是释迦族金银匠的女儿,必须符合32种严格的规定特征,包括眼睛颜色、牙齿和声音。遴选的最后一关是在庙 里的大殿内举行,现场气氛阴森恐怖,摆着108只血淋淋的水牛头。只有自始至终都保持淡定的女孩,才会被认为是女神的化身。

这个精致而简陋的庙堂就是活女神的家,她几乎寸步不离地生活在二楼,因为她的脚绝对不可以触及地面。只有在各种宗教庆典活动时,她才能被人背着,离开寺庙。

当活女神第一次初潮之后,她的任期就结束了。如果之前身体上有任何损伤流血,女神任期也会提前终止。活女神的家人靠庙堂的收入为生。2005年,王宫广场的活女神曾一度罢工,拒绝出现在二楼的窗口,同游客见面,她的家人要求从王宫旅游门票收入中提成10%。

活女神退休后,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退休金,但处境并不看好。由于没有任何技能和处世能力,很难在社会上生存。尼泊尔男子也不愿娶活女神为妻,担心会带来厄运。

没有脱离世俗而孤立存在的神性,即使活女神常年与世隔绝,她最终还是回归尘世。而活女神对于尼泊尔宗教文化的标本意义,在这世俗和神性之间,被诠释得格外生动。

偶遇祭祀,神即是生活

在宾馆的停车场,为了避开几棵树,司机左突右闪,前后挪了几次,总算把车开出来。为什么在停车场要保留这些树?

司机说,因为他们是“神树”。

在尼泊尔,砍树是一种禁忌。由于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成道”,佛教徒把菩提树视为“神树”加以崇拜。在加德满都,随处可见土石围拢的千年菩提古树。在佛教徒集聚区,人们把与历史传说相关的林木作为“神林”加以保护,不准随意采伐和破坏。

这种原始主义的自然崇拜在尼泊尔随处可见,黄牛、猴子、大象均被视为神物,不得肆意宰杀。大街上,懒散的黄狗躺在一群鸽子中间,晒着太阳。没有人养宠物犬,也没有所谓无主的野狗,所有游荡的生命都是独立自在的个体,都被承认,被尊重。

这个城市没有不信神的人,神不仅是湿婆、毗湿努、梵天,神就是生活。

通往王宫广场的道路突然不能通行,我们的车子在狭窄的小巷里倒车,调头。前方,一辆巨大的木质战车横亘在路中央,木轮足足有一人高,车上耸立着一棵近20米的松柏。

祭祀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妇女们把贡品放在一个铜盆里捧着,几朵鲜花、几根香绳、几片水果、几把米粒,她们在地上点燃牛油灯或香烛,坐在那里祷告。车头处是一幅巨大的金红色面具,人们用手轻拂面具,然后将整盘的祭品送进车上的神龛。

这 就是尼泊尔最具盛名的宗教庆典活动之一——红麦群卓拿节。在尼泊尔的宗教神话里,麦群卓拿是雨神。每年的四五月间,在加德满都的帕坦地区,当地人都要把这 辆战车重新组装后,从寺庙里拉出来,满大街游走祭祀,历时超过一个月,以祈祷在即将到来的雨季中,风调雨顺,庄稼能有一个好收成。

我们的这场偶遇比较特别,由于4月25日那场8.1级地震给当地造成巨大损失,红麦群卓拿节也因此被推迟,甚至在雨季即将结束之时,祭祀仍在继续。

这场祈祷已经和雨神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加德满都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没有红麦群卓拿节,也还有紧随而至的宰牲节、神牲节。即使没有这些法定宗教节日,路边随处可见的神龛、小庙,也能撒点鲜花,点几滴神水。

在联合国幸福指数的评判标准里,永远不会有归属感、精神纯粹性这样难以量化的指标,拿人均收入、GDP、生活品质、健康寿命、社会支持等复杂的标准来衡量,尼泊尔恐怕永远只能在百强之外徘徊。

但是,幸福自在人心,快乐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如何处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尼泊尔在全球幸福指数榜上的排名,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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