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文】在利比亚感受现世版的“民国演义”

张远 

在这里看不到革命的胜利、自由的胜利、民主的胜利,只看到这些陌生的西方理念为国家带来的疮痍、苦难与悲剧。

在这里有人提倡政教合一,有人主张“连省自治”,也有人叫嚣武力统一,利比亚的后卡扎菲时代,恰如袁世凯“驾崩”后的民国,混杂纷乱。

频遇多路军阀

跨越地中海飞行,透过云层,舷窗外出现土黄色的城市,满是砖红浅黄的房子,那就是首都的黎波里了。

机场不大,一进入候机楼,胸口发闷。一是天气热,二是不少大胡子手里攥枪,盯着我,眼神不好奇,如针刺。

坐上车,接我的朋友告诉我,这座机场由南部城市津坦的民兵武装控制。一天前,有两枚火箭弹落到跑道上,也许是反津坦武装打过来的。入住的酒店里,电梯里上上下下是膀大腰圆的保镖,胸肌似乎能掐死人。后来知道,这是酒店请的民兵保镖。保镖有些是西方面孔,那是法、俄使馆的“武卫队”。

房间阳台上,有几处弹痕,因为津坦武装同西部城市米苏拉塔武装一月前在楼下滨海路激战。看同事录的视频,战争场面不很现代:穿美国大兵服装的两伙人,坐皮卡,用车斗里的高射机枪对射,枪响震天。

打开电视,在新闻里听到了南部的塞卜哈武装占领了机场。有传言,他们与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的三子萨阿迪合谋,试图发动政变,“复辟卡扎菲帝国”。还有封锁港口的“石油警卫队”,主张利比亚搞联邦制,已经自立锡兰尼加政府……

短短几天,已与多路军阀打了照面。酒店门口摆放防止车辆冲卡的倒刺,引人想像,这座酒店或许也是个“独立王国”。

一些利比亚人回忆,2月l7日革命推翻“独裁者”卡扎菲后,全国气氛欢腾。

只是,卡扎菲家族离去留下的权力真空,引来不少政治投机者。如今,那些“革命者”转身成为“肮脏的政客”,“革命武装”也变为军阀,割据一方。

大军阀如米苏拉塔、津坦、石油保安局,军事、政治资本雄厚,可以左右政治,政府任职。小军阀不可胜数,几十杆枪,正规者成立保安公司,守卫企业、楼宇;不正规者则收“保护费”,为一方居民“扛把子”。

当地人开车,每去一地,总会告诉我这是谁的地盘。我问哪里是利比亚中央政府的地盘,朋友笑了,没回答。

外国势力的影子

利比亚地处北非中部,北濒地中海,拥有数个天然深水良港,南部石油资源丰富,据英国石油公司数据,利比亚石油具有油质好、含硫量低、开采成本低的特点。

自上世纪以来,利比亚的战略地位和丰富资源就让西方人垂涎。

二十世纪初,利比亚沦为意大利人的殖民地,几十年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利比亚成为德军元帅“沙漠之狐”隆美尔和盟军将领“沙漠之鼠”蒙哥马利反复拉锯作战的战场。

1951年,利比亚在英、美支持下独立,伊德里斯一世成为国王,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英国空军先后在利比亚设立基地。

1969年穆阿迈尔•卡扎菲率领600名缺乏弹药的士兵,靠打出租车占领电台,发动了一次传奇般的政变,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亚民众国”,再到2011年遭推翻。

当地一些民众评价,也许卡扎菲执政期间,是利比亚真正摆脱西方控制的年代。

的黎波里人哈什米回忆,所谓“阿拉伯之春”来到利比亚时,即“2月l7日革命”前一天,每个市民手机里都收到了反对卡扎菲、煽动革命的短信。“在利比亚,没有人能做到(群发短信)这件事,卡扎菲也没有这么做,只有外国人可以做到。”

眼下,利比亚呈现军阀割据态势。每一派武装和势力背后,都有外国势力的影子。

从政治划分,议会、政府、军方背后的支持势力不同;从地域划分,以的黎波里为中心的的黎波里塔尼亚、以第二大城市班加西为中心的东部锡兰尼加、以第三大城市米苏拉塔为中心的中部地区,支持势力不同;再从世俗和宗教划分,支持势力同样纷乱复杂。

据一些外交人士透露,不少西方国家现阶段也感到介入利比亚事务“异常棘手”,开始缩小介入政治程度。

例如,法国只要求保证南部库夫拉出产的石油顺利输送至港口装船运走,至于其他乱象一概不管。

利比亚版“府院之争”

如果说军阀割据、列强宰割让利比亚联想到二十世纪初的中国,那么接连上演的政府、议会斗争,就完全把这一联想的时段锁定在民国。

“府院之争”指民国五年至民国六年(1916年至1917年)总统府与国务院之间的权力斗争,是以黎元洪为首的总统府集团与以段祺瑞为首的国务院集团之间争权夺利的斗争,实质上反映了美、日两国在争夺中国权益上的矛盾,以及中国统治集团内部争夺势力的矛盾。

后卡扎菲时代,利比亚版的府院之争则是“国民议会”与“总理府”的争斗。背后利益集团的博弈,眼下尚难以看清。

按照利比亚政治过渡路线图,卡扎菲倒台后,利比亚由“过渡委员会”代理政权。随后,民选产生的临时议会“国民议会”取代“过渡委”,负责制定宪法,组织新议会选举、总统选举。整个政治流程结束后,国民议会解散,利比亚政治过渡结束。

只是,国民议会原定于今年2月7日结束所有政治流程,移交权力,但由于利比亚战后政治安全形势不稳,有关制宪、总统选举等日程多次拖延,国民议会也一直迟迟不肯交出权力,似乎染上了“权力”的瘾。

冗长的政治过渡期中,总理与议会的矛盾也逐渐加深。一方面,总理受国民议会处处掣肘,难以真正行使权力。另一方面,经济形势不振、安全形势不佳、民怨载道,国民议会把“黑锅”扣在总理头上,稍有不如意,即行撤换。

难解的矛盾让一幕幕“政治戏剧”不断上演。

临时政府总理扎伊丹去年10月遭武装人员绑架,而绑匪“利比亚革命行动委员会”即是负责议会安保的民兵组织,他们声称总理受贿,希望迫使他下台。

今年3月,一伙武装人员潜伏在国民议会议长萨赫明附近,夜晚冲入他的家中,逮捕他与两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制成议长“桃色丑闻”。议长被迫出国“休假”一段时间。有人怀疑,这伙武装人员政治态度倾向总理。

一名阿拉伯的媒体同行曾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先前认为卡扎菲倡导的“大阿拉伯民众国”是个笑话,不过,在所谓的“革命”之后,利比亚的政治再次成为笑话,而且,这个民主的笑话似乎更可笑。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656期,摘自2014年第12期《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