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枫:美剧新篇

来源:新浪博客    2017-03-06 08:33:33

据说特朗普现象后,传统媒体一反近些年来被网络媒体侵蚀得百孔千疮的颓势,销售量猛增。这么多花絮新闻,想不猛增都难。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网络媒体像寄生虫一样吸附在传统媒体上,免费、迅速地传播各种消息。但传统媒体的“深喉”消息源、分析能力、历史数据是网络媒体无法比拟的。特朗普猛轰传统媒体,更是给不少人额外的理由,要对传统媒体格外关注、支持了。

《华盛顿邮报》报道,新上任的司法部长塞申斯在大选期间,至少两次与俄罗斯大使接触,但他在国会听证期间,针对非常明确的问题,非常明确地回答他从未与俄罗斯方面有接触。特朗普这次不同于弗林那时,力挺塞申斯。民主党方面则以塞申斯在誓词情况下向国会撒谎而辞职。实事求是地说,把塞申斯和参议院格拉汉姆的对话再听一遍,塞申斯确实是那么说的,但也可以理解为他在回答“作为特朗普竞选团队的一员是否与俄罗斯有接触”,而不是在任何情况下是否有接触。与不担任任何公职的弗林不同,塞申斯是参议员,可以因为公务而与俄罗斯大使接触的。他辩解说,他的接触与大选无关,到底是不是有关,除非又被美国情报局窃听了,俄罗斯大使不说,谁也不知道了。

但这对塞申斯还是非常被动。即使顶住辞职压力,他也被迫按照听证时承诺的,回避有关对俄罗斯联系的调查。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在负责,司法部副部长好像还没有任命、听证、上任,原来代理的奥巴马的人被撤职了,后来那个联邦法官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留任。问题是,这样的大事本来应该是司法部长亲自挂帅的,他是代表政府(或者总统)的最高律师。现在塞申斯回避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并不可靠的人,甚至可能是奥巴马余党,调查下去就无轨电车了。当年斯塔克开始调查的时候,是针对克林顿夫妇在白水事件里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利用职权非法牟利的事情,而且规模并不太大。但后来挖出一串克林顿的桃色事件,最后高潮当然就是莫妮卡?露温斯基了。斯塔克建议国会弹劾克林顿,但克林顿裤裆拉链管不好,国家经济和外交大事还是近几十年来民主党总统里管得最好的,克林顿侥幸过关了。现在司法部要调查大选期间俄罗斯影响,民主党在要求任命权力很大的特别检察官,共和党极力反对,就是怕牵连出谁也无法估计的臭事来。常在河边走,谁的脚底下都不干净。但即使不任命特别检察官,司法部负责的副部长(或者其他什么人)也拥有巨大的权力,而且部长或者总统都很难罢免,实际上是失控的。难怪新闻里报导,特朗普对塞申斯主动回避之事暴跳如雷。

特朗普自己也快遇到大麻烦了。特朗普一贯大嘴,但这次嘴有点太大了,连国会共和党都看不下去了。大概是出于以毒攻毒的目的,特朗普接连抛出大炸弹,指责奥巴马或者他的人在指点示威,也是层出不穷的政府泄密的来源。现在更是升级了,指责奥巴马在大选期间下令窃听特朗普,并要求国会调查。如果说煽动和泄密还是很含混的一般指责,既无法证明有,也无法证明无,奥巴马下令窃听就是很明确的指控了,而且这是在控告奥巴马违法。奥巴马方面当然一口否认,奥巴马时代的美国情报总管克莱帕也否认。

问题是,除非有明确的里通外国嫌疑,对大选候选人下令窃听是严重违法的。这是重罪,不是说说而已、转移个话题就可以过去的。现总统控告前总统更是史无前例,这可能迫使国会和司法部展开调查,要么特朗普拿出过硬的证据,把奥巴马关进监狱,要么特朗普诬告,自己进监狱。

特朗普自己没有拿出任何证据,现在有说法他的消息来自布莱巴特新闻,就是班农曾经主持(现在可能还是有影响)的那个极右媒体,那边的消息来源不明。现在国会共和党也要求特朗普拿出证据,但白宫新闻发言人斯派塞被问及时,同样没有提供任何证据,只是泛泛地说道:

Reports concerning potentially politically motivated investigations immediately ahead of the 2016 election are very troubling. President Trump is requesting that as part of their investigation into Russian activity, the congressional intelligence committees exercise their oversight authority to determine whether executive branch investigative powers were abused in 2016.

也就是说,要求把对奥巴马滥用职权放到俄罗斯影响问题里,一起调查。很有点洗地的意思,但又不敢太明显了,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奥巴马方面只是说,总统从未下令对任何美国公民窃听。换句话说,FBI是否窃听,就不是奥巴马的事了。但除非出现无法无天的事情,FBI窃听任何人都要法官批准,对总统候选人的批准标准更加严格。如果FBI确实窃听了,那只能是出于特朗普团队与俄罗斯的非正常接触,呈交法官的原始怀疑性证据应该相当充分,这当然对特朗普是不利的。如果FBI没有窃听,那特朗普这诬告的性质就严重了。诬告前总统犯罪与诬告邻居损坏你家花草可不是一回事。

毫无疑问,民主党不管是出于党争,还是对特朗普干掉希拉里的私仇,都在处处下绊子。共和党建制派对特朗普也是一肚子不满。特朗普小圈子里的政治民科也在处处添乱,他自己的自以为是更是于事无补。

他在想以毒攻毒,以火攻火,问题是,趁乱打劫的前提是对方要乱,或者能轻易把对方的阵势打乱。现在看来,这就是民科和专科的差别,民科凭感觉,专科凭经验。经验就是沙盘演习,预测对方会从哪里下蛆,相应地扎紧营盘,在对方盲动中暴露更多漏洞,削弱、杀伤、粉碎对方的攻击,直到最后的致命一击。就像罗马方阵对付蛮族一样。现在看来,民主党那边没有明显的漏洞,至少还没有暴露。特朗普这样的无差别、无具体目标的散乱攻击到后来只能暴露更多的漏洞。

更重要的是,除非特朗普自己犯大错误,民主党(或者说跨党派的建制派)用这样的制造热点的办法,破坏特朗普政府的执政力。现在看来,特朗普拍胸脯的第一个100天就改天换日像是做不到了,这样失去冲势的话,第一年就完蛋了,第二年都不一定缓得过来,国会中期选举就有可能翻盘,特朗普的第二个四年就更加遥远。

对于共和党来说,特朗普也是个麻烦。别忘了,国会共和党尽管政见与民主党相反,但他们也是建制派,只是代表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另一边而已。共和党还有茶党的麻烦。特朗普要增加540亿军费,麦凯恩要增加800亿,关键是这些钱从哪里出。特朗普现在的预算案是砍国务院,以至于有人开玩笑,把蒂勒森弄去当国务卿,是因为他在埃克森裁员有经验了。但砍国务院是砍软实力,软实力是班农总统、特朗普副总统所不屑的,但两党建制派都很看重的。另外就是预算平衡问题。预算控制法案(BCA)是奥巴马时代两党对平衡预算争执不下的双输结果。在BCA制约下,预算赤字增速有所控制,但军事实力萎缩,基础设施凋零。现在的共识是BCA必须撤销,但共识也就这点,接下去又回到老地方:要保开支(军费和社保)就要增加赤字,要减赤字就要减开支。茶党几次迫使政府停摆,就是坚决拒绝增加赤字。那减开支减谁呢?军费要加,不能减;社保想动而不敢动(还记得特朗普的no one knew healthcare could be so complicated吗);国务院不是肉牛,只是个没有多少肉的兔子,全宰了都填不满漏洞;还有谁呢,快举手!

接下去的预算战役是恶战,会打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共和党虽然有国会多数,还是要小心迎战,因为现在共和党成了托盘子的,而民主党才是砸盘子的。托盘子难啊,马必须跑,但草从哪里来?弄到最后,还是只能靠变戏法。

预算之后,税改是又一场硬仗。这其实跟中国的营改增很像,只是增加了鼓励出口的内容。税改的内容应该没有太大的争议,但实施是非常大的问题,这是律师和会计师的美梦成真,纳税人的噩梦成真。对于农贸市场上的小生意人来说,要弄清这里面每一根线、每一份布料、每一个纽扣的出生地和转手过程,这太TMD难了。

然后是更大的问题:工作岗位!还得是门槛较低的工作岗位,是缺乏教育和专业训练的失业蓝领就能入行的。重建制造业的问题说了很多了。简单地说,资本没有爱国心,天然是逐利而来的。除非美国制造业提供更大的盈利,资本没有理由放弃更好的机会而投资美国。特朗普的药方是基本建设,这是公益性投资,回报来自全社会的发展,既不直接,也是长期的。特朗普要公共投资和私人投资并举,看他准备卖掉几栋特朗普塔来响应国家(呃,自己)的号召了。

民主党要做的就是促使特朗普不断犯错误,在不断的热点之间内耗时间和精力,一事无成,甚至事情还没有启动就已经破灭。现在看来是有可能做到的。然后呢,当然就是民主党上台,换一套口号,自己托盘子,轮到共和党砸盘子,一切照旧,或者说螺旋形……折算上升还是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