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评说“阿拉伯之春”五周年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2016/01/27 09:59:34     作者:刘锴 马明良 杨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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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4日,在“阿拉伯之春”五周年之际,突尼斯人在首都突尼斯城街头举行相关集会。 法新社

编者按

五年前的1月14日,在非洲大陆最北端的突尼斯爆发了一场反对独裁、争取自由的革命,执政23年的总统本·阿里黯然下台,逃往沙特。这场政治变局,迅速席卷了整个西亚北非的阿拉伯世界,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等国,相继上演了一场场剧烈的政治变革,史称“阿拉伯之春”。

然而,五年过去了,这场以“春天”冠名的社会变革,却没有给这些国家带来和煦的阳光与暖暖的春意,反而其中大部分陷入更为严寒的冷冬——内战不断、恐怖横行、民不聊生。

曾经或正身处“阿拉伯之春”风暴眼的人们也在反思,他们当初的梦想为何与现实有如此大的差距?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究竟要如何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和稳定?

突尼斯:生活成本比“革命”前还高

贾斯米(突尼斯资深媒体人、中东问题专家)

2000年以后,突尼斯经济和社会遭遇多重困难,政治体制僵化让很多人不满,而时任总统本·阿里对身边亲信腐败放任的态度,更激化民众反抗情绪。在2010年,有超过20万大学生失业,社会面临巨大风险。当年底,失业青年穆罕默德·布瓦齐齐自焚,成为整场斗争的导火索。民众当时确实是自发参加游行,抗议政府没有解决现实问题,发泄不满情绪。但也必须承认,到了革命后期,民众明显不再是主角,有了外部势力干预,一些活动明显经过策划组织。

如今在突尼斯政界和学术界,不少人质疑“革命”一词,更倾向认定为“政变”或“民众反抗”。理由是,这五年来,突尼斯经历三任总统和五任政府,却始终不能摆脱本·阿里旧政权影子,一些与旧政权关系密切的政客,摇身一变进入新政府。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如今一些集会上民众打出的标语,与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比如“工作是民众的基本权利”等。这表明民众的诉求与当年一样,革命后的社会并没有什么进步。

在如今的突尼斯,多数人,包括政客、学者和一些公民,认为过去五年里,突尼斯在经济、社会、安全方面严重倒退。经济方面,经济增长率停滞不前,国家财政状况每况愈下,外债越来越高,失业率仍在上升。根据政府发布的最新数据,有超过27万大学生失业,比“革命”前还要高。生活成本越来越高,物价几乎翻了一倍,而居民收入几乎没变,一些中产阶级重新跌入贫困层。

安全方面,突尼斯去年遭遇3起恐怖袭击,超过70人死亡,多数是游客。如今,尽管街上到处是警察,但民众普遍没有安全感,这也严重打击了旅游业发展。社会层面,宗教极端势力越来越壮大,在突尼斯呈蔓延趋势。另外,突尼斯如今每年发生大约450例自杀事件,这也是新现象,表明一些人处于绝望状态。

突尼斯革命之后,中东不少地区发生连锁反应,结果不是陷入内战,就是面临分裂。在这些国家的革命进程中,随处可见西方势力的干预,其中西方媒体误导、甚至发布虚假消息,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有个现象耐人寻味,革命以民主为名,却多发生在共和制国家,比如埃及、叙利亚和也门;而那些君主制国家,比如沙特阿拉伯、约旦、阿联酋、摩洛哥,却什么也没发生。

埃及:“阿拉伯之春”的唯一幸运儿

阿什拉夫·阿布胡尔(埃及《金字塔报》执行总编)

现在埃及的状况要远好于穆巴拉克时期。现在我们有了民选的总统,民选的议会以及新宪法;埃及现在也迎来了很多投资项目,而且有些项目已经处于实施阶段;埃及的商业不再像过去那样仅对部分人开放,现在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去创业致富;埃及的少数群体,像信仰基督教的科普特人等,重新获得了平等的权利,现在也积极参与埃及的政治生活;埃及也重获其在中东地区的大国甚至领导者的地位。我承认,警察和安全部队在过去逮捕了很多人,但为了保护埃及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不受恐怖分子的干扰,这些逮捕是必须的。这些恐怖分子想要危害国家安全,并想趁乱夺取国家政权。

其实,对于普通埃及人来说,梦想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人们以前普遍认为推翻独裁者,人民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但我认为要处理好埃及国内的问题还需要时间。与其他国家相比,埃及是幸运的,因为它是“阿拉伯之春”之后,唯一一个克服所有困难和挑战而仍然保持相对稳定的国家。

“阿拉伯之春”对于这些国家的人民来说是获得民主自由、提高生活水平的希望,但是,一些恐怖组织趁一些国家动乱之际,试图攫取国家政权,致使人民希望落空。比如我们现在看到的叙利亚、利比亚、也门和伊拉克。这些国家的人民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这或多或少都是拜“阿拉伯之春”所赐,人民期冀的和平、稳定、尊严和富裕并没有随之而来,相反迎接他们的却是无尽的苦难和不知何时终止的战乱。现在已有成千上万的无辜民众死于战乱,这些国家的经济也已经崩溃,国家安全没有保障,数以百万计的人民沦为难民。

“阿拉伯之春”还激化了穆斯林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教派纷争,给许多国家带来深重灾难。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教派纷争,拥有几千年历史的文明古迹也被恐怖分子无情地摧毁。对很多阿拉伯国家来说,石油是其国民收入的重要来源,而现在大量油田由于军事冲突而被烧毁。问题是很多人以为推翻一个政权就是要破坏整个国家,所以我们看到现在一些极端组织正在倾其所能破坏所有的公共财产和公共设施,而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危及这些阿拉伯政权。

现在看来,我们应该从阿拉伯革命中吸取很多教训。我认为拥有一个腐败的政府有时会强于无政府状态。我们必须理性,应该认识到一个国家如果没有政府,没有警察,没有军队,那它很快就会四分五裂,失去所有的资源,并沦为滋生恐怖主义的温床。我们需要吸取的另一个教训是,在革命中有多方势力的加入,然而有些人却是别有用心,他们希望借自由和宗教的名义攫取更多的权利。对于这样的群体,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

叙利亚:被“民主”搞得民不聊生

马希尔·伊赫桑(叙利亚政治分析师)

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席卷西亚北非。然而,当初被西方媒体标榜为“民主和自由”的“阿拉伯之春”,还没有在任何一个爆发革命的阿拉伯国家实现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带来的却是混乱、暴力、战争、恐怖主义和人道主义危机。

当初一些人在西方媒体的宣传下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推翻现政府,建立民主政府,享受欧美国家般的生活。然而,现实并非想象那么美好。不同的国家国情不同,外界为其强加“民主”只会造成水土不服,好比一个诺基亚的手机安装苹果的操作系统,可想而知是不兼容的。况且,美欧等西方国家绝不会单纯地推销民主体制,而是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攫取私利。在利比亚,美欧借“解放”利比亚人民强行介入,推翻卡扎菲,但五年过去了,利比亚人民现在的生活如何?在伊拉克,人们也遭遇着相同的命运。这两个原本富裕的石油大国,却被“民主”搞得民不聊生。

叙政府认为危机的起因绝非是示威升级成武装对抗,而是西方一些国家长期酝酿颠覆叙利亚政权的必然结果。叙总统巴沙尔曾在一次采访中说,示威游行一开始,就有一些军警在现场被打死、打伤,而在政府试图控制局面时,那些号称进行和平游行的“平民”却又第一时间获得了武器。如果不是早有预谋,这些现象无法解释。

诚然,叙利亚并非一个西方眼中的“民主”国家,也存在一定社会和经济问题。但是在危机爆发前,叙利亚没有人挨饿,没有人流落街头;教育和医疗都是免费的,民众的生活需求基本都能得到满足。然而现在呢?叙利亚几乎成了一个“失败的国家”。没有人还在讨论民主和自由,人们讨论的是食物和药品、饥饿与死亡。

叙利亚人以热情好客著称,大马士革南郊的耶尔穆克难民营曾生活着一百多万巴勒斯坦人,在黎巴嫩爆发内战时,也曾接纳过大量黎巴嫩人。而现在,叙利亚成了最大的难民输出国,极端分子却趁机蜂拥而至,令叙利亚成了全世界圣战者的“天堂”。将近五年的战乱破坏了这个国家的各行各业,经济和社会发展倒退了四十多年;千年古城台德穆尔在极端分子的炮火中毁于一旦,给人类文明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痕。

由叙利亚危机带来的极端组织坐大、难民危机外溢,也令欧洲吃到了不少苦头,迫使其不得不反思其中东政策,推动各国将目光重新置于叙利亚问题。2015年年底,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进程初现转机。“让叙利亚人决定叙利亚的未来”成为各方共识,但叙总统巴沙尔的命运仍是争议的焦点。现在的叙利亚就是大国和地区势力博弈的棋盘,叙内部的矛盾其实就是外部势力矛盾的体现。除非外部势力达成一致意见,否则叙利亚危机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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