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每日蚁论 2015年6月16日 上午 10点30分
林宏祥
直言不讳：哈林（Halim Hamid，学运领袖阿当的父亲）意外逝世近两个月，而我们还感受到他的存在，仿佛他不曾离开过。文艺社运组织PAKSI特别为哈林出版一本题为《Kita Semua Ayah Halim》的纪念文集，36名圈内战友记录自己与哈林共处的经验，挖掘许多哈林不为人知的感人故事。
我们总以为，哈林是阿当的父亲。因为阿当在前线的勇敢，让我们认识了在幕后全力支持他的父亲哈林。事实上，当哈林因阿当在《煽动法令》下遭扣留而从幕后走向台前，他就一直活跃在社运圈里。他不抢风头，仅仅当一个战友落难时，留守声援直到战友脱难的人。
6月12日该书举行推介礼的那晚，大伙儿一起追思哈林。一名社运圈的朋友透露，哈林家里有一面白板，上面写满社运案件审讯的日期。他尽量出席每一场法庭的审讯，并记录下一个审讯的日期。
我们社会有一个毛病，课题引爆时一哄而上，记者会到处开、文告满天飞。但只要进入司法程序，时间一拉长，热忱就缩短。警方镇压集会时，群众怒火冲天，但遭提控的集会者往后出庭受审，焦点即被新议题转移。霹雳州政变是一例。尝试阻扰新大臣宣誓仪式的13名集会者（OKZ13）后来被控，审讯断断续续从2009年拖到2015年，最终裁决OKZ13罪成，罚款5000元、监禁10个月。
哈林风雨不改地出席每一场审讯，一直到最后目送OKZ13入狱。OKZ13成员之一Bad Latif的女儿就这么感叹道：“当爸爸出狱时，ayah（哈林）已不在那里迎接他了。”她如是记述：ayah之所以来回往返槟城、吉隆坡，为的只是激将年轻人–我这么一个老人都做得到，难不成年轻人做不到？
Bad Latif的妻子娜茜达（Nashita Md Noor）发言时就透露，哈林在财务上其实捉襟见肘，过得并不好。这点无论是哈林的胞弟哈伦（Harun Hamid）或阿当的战友曼迪（Mandeep）都能作证。哈伦当晚透露，哈林为了让投入社运的阿当在行动上更方便，把母亲（阿当的祖母）留下的地拿去当了。而哈林也一度为阿当的保释金忧愁，四处向友人借钱。好在曼迪向他保证，替他筹集阿当的保释金–无论多少钱。
根据曼迪叙述，当自己向哈林保证时，哈林紧紧抱着他，两人相拥而泣，哈林从此把曼迪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一次轮到曼迪与阿当一起被扣留时，哈林不懂怎么弄到曼迪父亲的联络号码，主动致电汇报最新进展，以鼓励的话加持：“星先生（曼迪的父亲），我们的儿子不是罪犯。他们只是为了人权斗争。”
哈林的积极，连社会主义党领袖阿鲁茨万都要折服。第一次见哈林时，阿鲁不以为然，不晓得哈林是站在孩子这一边，抑或因孩子受对付而感到害怕的父亲。后来，根据阿鲁观察，投入社运的哈林，有时候比儿子阿当更为激进。时间给了阿鲁一个答案，却也给了他一个困惑：我开始疑惑，究竟是阿当让父亲站出来，还是哈林让儿子走到这么前来？
勇敢的不只是哈林，还有哈林的妻子，阿当的母亲–哈莉嘉（Halijah Hashim）。阿鲁忆述自己在哈林离逝后探访哈莉嘉，而这名母亲竟然吩咐阿鲁，往后切记要带阿当上街示威。“我怕阿当在他父亲离逝后失去斗志。请带他一起共抗暴政。给他鼓励。”
但让我震撼的是，只有两个孩子的哈林，一直不让次子Amir Amin走在社运前线。哈林夫妻曾表明，为了民主的斗争，准备牺牲儿子，虽然这非他们所愿。直到那一夜，我才知道，哈林不肯让Amir Amin高调曝光，是因为如果阿当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他要保留一个孩子给妻子哈莉嘉。
我听说过出游时不搭同一个航班的家庭，理由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至少还能保住家族香火。但我从没想到哈林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家与国。书名是Kita Semua Ayah Halim，但我们真的都是哈林爸爸吗？
林宏祥是新闻工作者，长期观察本地政治动态，热衷于跨语界书写、对话，希望马来西亚政治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冲出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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