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加泰罗尼亚独立靠谱吗？

张超西班牙巴塞罗那庞培法布拉大学国际关系学博士

2017-09-30 08:04:02        来源：观察者网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张超】

随着10月1日独立公投的日益临近，躁动的气息弥漫整个加泰罗尼亚。与此同时，西班牙中央政府与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之间的斗法也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不同以往的是，今年加泰罗尼亚政府似乎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概，铁了心了要将公投进行到底。而西班牙政府也针锋相对，誓言将采取一切手段阻止公投的进行。那么，加泰罗尼亚到底为什么想独立？而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前景又如何呢？

为什么要独立？

加泰罗尼亚位于西班牙东部，靠近地中海，首府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和足球城市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民族构成以加泰罗尼亚人为主，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和文化传统。

历史上，加泰罗尼亚曾长期保持独立，但在15世纪，作为王室通婚的结果，最终成为西班牙王国的一部分。此后几个世纪里，加泰罗尼亚的自主权在持续的冲突中逐渐丧失。

近现代以来，加泰罗尼亚在西班牙的地位几经起伏，先是在20世纪初短暂享有自治权，此后在弗朗哥当政时期又受到强力打压。在弗朗哥统治西班牙的三十多年里，对加泰罗尼亚采取高压政策，取消了其原本享有的自治权，宣扬民族特性成为一种禁忌，使用加泰罗尼亚语也被禁止。这段历史成为每个加泰罗尼亚人痛苦的回忆。

加泰罗尼亚位置图，首府巴塞罗那

1978年西班牙确立民主制之后，在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下，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得以重建，其独特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也才逐步得以恢复。此后一段时间内，马德里与巴塞罗那的关系曾一度较为融洽。2006年，加泰罗尼亚议会通过了新的自治章程，并被加泰罗尼亚人民以公投方式通过。新的自治章程强调加泰罗尼亚的民族特性，并赋予加泰罗尼亚更大的司法和财政自治权。

这一章程得到西班牙议会和中央政府的认可，但最终被西班牙宪法法院在2010年判定部分条款违宪。法院除了否定了加泰罗尼亚试图争取更大司法和财政自治权的努力之外，还判定在章程中强调加泰罗尼亚是一个‘nation’（民族国家）的做法违反宪法。这引起了加泰罗尼亚民众的强烈不满，针对西班牙宪法法院的抗议最终演变成为持续至今的独立风潮。

除了本身的历史特性之外，经济因素也是促使部分加泰罗尼亚人追求独立的一个重要原因。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经济发达地区，以占全国约16%的人口贡献了20%的GDP。地区经济较为发达导致了两种后果。

首先，加泰罗尼亚人能够在本地找到较为理想的工作，过上较为舒适的生活，因此不愿意移居到其他地区，这使得加泰罗尼亚人对于自身状况颇为满意，而对西班牙其他地区的居民普遍持有轻视态度。其次，在现行的西班牙财政体制下，加泰罗尼亚作为经济发达地区成了西班牙中央财政的主要贡献者。这导致加泰罗尼亚人普遍抱怨西班牙政府将他们的钱分给了其他地区，却对他们的经济发展缺乏投资。

在2006年公布的自治章程中，加泰罗尼亚政府曾试图就这一问题做出改变，但最终未能成功。此后，西班牙遭遇经济危机的沉重打击，虽然近几年来经济有所恢复，但始终无法完全摆脱经济危机的影响。加泰罗尼亚状况虽然相对较好，但2016年的失业率也高达15.7%，负债更是达到700多亿欧元。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人将独立建国作为解决问题的良方，相信他们自己单独生活会比和其他西班牙民族共同生活来得更好一些。

能不能独立？

那么，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今年9月11日，近百万加泰罗尼亚人走上街头庆祝民族日，并借此机会为即将到来的公投造势。然而，尽管游行活动举办的热闹非凡，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的人并不占多数。2016年7月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47.7%的加泰罗尼亚人赞成独立，而这一数据到了今年3月已经降至44.3%。到今年7月再次进行民意调查时，支持独立的人口比例已经降到只有41.1%，而反对独立的人达到了49.4%。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对加泰罗尼亚民众来说，“要不要独立”和“要不要公投”显然存在着本质的区别。部分反对独立的人，并不必然反对公投。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举行公投事关他们的民主权利，而这也正是现在独立派拿来做文章的重点。

除了需要面对民众支持不断减少的现实，加泰罗尼亚独立派还必须应对西班牙中央政府为阻止公投顺利进行而采取的种种措施。

在9月6日加泰罗尼亚议会强行通过“公投法”的第二天，西班牙宪法法院就紧急叫停了这一法律，指出该法律违反国际法和西班牙宪法，并警告一些加泰罗尼亚政府官员和议员如果强行推动公投将必须承担法律责任。西班牙首相拉霍伊也呼吁加泰罗尼亚民众不要参与公投这一非法行为。与此同时，西班牙中央政府陆续采取了包括派遣警察进驻加泰罗尼亚、关停宣传公投的网站、罚没有关公投的宣传资料、控制加泰罗尼亚财政等多项措施试图阻止公投的进行。

而针对独立分子，西班牙中央政府各部门也毫不手软。9月13日，西班牙政府威胁逮捕支持举行公投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700多位市长。作为回应，9月16日，这些市长在巴塞罗那举行游行，展示他们支持公投的决心。9月20日，西班牙警方逮捕了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数名高级别官员，并突击搜查了部分和公投有关的政府单位。此后，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和内政部长也因煽动独立和拒绝配合警方行动而受到西班牙中央政府的严词警告。

在国际社会上，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诉求也没有得到任何公开的同情和支持。欧洲委员会主席容克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表示支持西班牙维护法治的努力，并指出一旦加泰罗尼亚通过公投决定独立，则必须重新申请成为欧盟的一员。而这意味着，西班牙中央政府可以行使否决权，将加泰罗尼亚拒之欧盟门外。

此外，作为欧盟关键成员的德国，也表示尊重西班牙法治，强调欧盟条约保证成员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并呼吁加泰罗尼亚尊重欧盟条约。面对加泰罗尼亚独立派，美国则表态希望西班牙保持统一，并表示无意介入西班牙内部事务。作为世界最大国际组织的联合国则早在2015年就已经就加泰罗尼亚问题明确表达了反对立场，指出加泰罗尼亚追求独立的行为完全没有法律依据。

在缺少国际社会强有力支持的大环境中，加泰罗尼亚如果宣布独立，将立即面临被孤立的命运。

前景

总的来说，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不仅有其历史原因也有其经济原因，对于卷入其中的普通民众来说，更多的是对于社会现状不满情绪的宣泄。

目前来说，虽然民调显示支持独立的民众并不占多数，但西班牙中央政府试图阻止公投顺利进行的种种措施已经激起了部分加泰罗尼亚民众情绪的反弹，而利用这种情绪，独立派成功的将问题的焦点从“要不要独立”转移到了“要不要公投”，并在民众中间赢得了一定的同情和支持了，给即将到来的公投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但是，不管此次公投的结果如何，可以预见的是，今后围绕独立问题西班牙中央政府和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的斗争将不会停止。而独立问题导致的社会裂痕已经造成，所有的代价最终将由加泰罗尼亚人民和全体西班牙人民来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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