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鸿毅：关公没为印尼建国做过贡献，为什么会有关圣庙

薛鸿毅东南亚观察者      2017-08-12 08:59:23       来源：观察者网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薛鸿毅】

因为一座关公像，印尼东爪哇省图班镇（Tuban）近期成为了目光焦点。

事情起因于当地一座华人寺庙——关圣庙（Kuan Sing Bio）将去年已经兴建完毕的30.4米高的“关圣帝君”像正式对外公开。该关公像坐落于该寺庙院里的停车场，号称是东南亚最高的神像。今年7月17日，印尼人民协商会议议长哈山（Zulkifli Hasan）曾出席该寺庙的一个纪念活动，关公像自此受到关注。

海外媒体报道，数个民间团体在东爪哇省会泗水市进行示威抗议，印尼一个自称为“原住民控诉”组织领导人兼抗议活动协调人狄迪克（Didik Muadi）要求拆除在图班镇的关公像，原因是“中国战神”跟印尼历史没有任何关系，而更应该突显印尼民族英雄。该寺庙的管理方听取当地半官方机构关于降低民间抵触情绪的建议，决定把该关公像用白帆遮盖。

关圣庙负责人古纳宛（Gunawan）对媒体表示，他只希望印尼能保持和平并拒绝发表任何评论。他此前也已经声明，外界存在误解，关公像跟中国没有任何关系，该像是由东爪哇泗水市一名华人资助兴建的。而且关公像是在寺庙院内，不是在公共场地，也不影响当地居民的生活。

图班镇地方议会议员阿布（Abu Cholifah）则表示，其实这起事件在图班镇本身不是问题，更多是一场由外界通过社交媒体进行政治化的活动。与人民协商会议议长哈山同属“国家使命党”的东爪哇省议会议员阿古斯（Agus Maimun）称，哈山是应邀出席关圣庙的纪念活动，跟关公像没有关系。

阿古斯还补充道，他的住所离寺庙二十米，当地民众对关公像的竖立没有任何异议，其他地方的寺庙也有更大更高的神像，都没有过问题，而这个关公像应该只是寺庙管理方的事，而且当地鼓励包容多元文化。图班镇警察局局长法德利（Fadly Samad）则表示，图班镇内没有任何问题，更没有摩擦，因为图班镇历来强调包容。所有纷扰都是在图班以外。

当地包容多元文化，未见纷争

印尼图班镇的关圣庙是印尼当地比较著名的寺庙，香火鼎盛。每逢农历初一十五都会吸引来自周边城镇的信徒，甚至有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信徒慕名而来。该寺庙历代一直同当地民众保持和谐包容的社会宗教关系。

印尼历经前任总统苏哈托于1998年被迫下台后，其国内政治氛围变得相对开明和包容。印尼改革派领袖如瓦希德和梅加瓦蒂相继担任印尼领导人，并废除诸多苏哈托时期所制定的排华法令，印尼华人的处境和权益逐渐得到改善，而象征中国传统文化的各个传统寺庙也获得较好的发展空间。

东南亚华人的特殊宗教与文化象征是集儒释道为一体的“三教合一”寺庙，其所祭拜的神像是来自于三大宗教和哲学系统的历史人物。印尼华人寺庙也开始同中国的宗教组织和宗教圣地如九华山、普陀山或者眉州妈祖庙建立联系，还产生了前往中国宗教圣地的“朝圣”旅游团。在印尼华人群的特殊情况下产生的“孔教”，也曾派人前往山东曲阜的孔子故乡进行“朝圣”。孔子虽然严格意义上是世俗的哲学系统和伦理体系，但在印尼却发展成宗教并获得后苏哈托的印尼政府认可。

“三教合一”寺庙供奉的是儒释道历史历史人物。儒家和道教是中国本土发展的哲学和宗教体系，而“释”的部分，印尼华人寺庙更多是信奉汉传（大乘）佛教（有别于南传或者小乘佛教）。三者都具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因而，印尼华人的传统寺庙不单单是宗教场所或者信仰寄托的象征，也同时扮演着传承中华文化的场所。印尼众多华人寺庙当中，有部分寺庙获得信徒的财政支持，引进来自中国内地的汉语教材，并为寺庙周边民众免费开设汉语教学课程等。

这次引发争议的“关圣庙”里的关公像，原本也没引起太大的注意，其寺庙内的关公像也已经竖起一段时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或者引起当地居民反对。当地政客、穆斯林组织和警察局都表示，这次风波更多是图班以外的人挑起的。再加上，东爪哇地区是前任总统瓦希德曾经领导的印尼第一大温和穆斯林组织《伊斯兰教士联合会》的发源地，主张包容和保护当地华人。该穆斯林组织也长期保持同当地华人寺庙的和睦关系，并经常收到来自华人寺庙的邀请出席一些活动。

所以，东爪哇寺庙内部的关公像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宗教和种族议题成为打击政敌的手段

根据外电报道，抗议诉求是基于“中国战神”跟印尼历史没有任何关系，而更应该突显印尼民族英雄。这次抗议关公像的活动是以“印尼原住民”自居，似乎有意再次挑起印尼原住民和印尼华人之间的种族和文化矛盾。

这次争议让人想起前些日子败选的雅加达前任华裔省长钟万学，就曾因为涉嫌“亵渎宗教”而引发印尼国内激进穆斯林团体的抗议。起初，反对钟万学的激进伊斯兰团体也深知钟万学治理雅加达期间的良好政绩，难以否定钟万学的工作表现和政绩，因而选择用宗教和种族议题攻击和非议钟万学的“双重少数”身份，即华裔基督教徒身份（印尼88%人口是信奉伊斯兰教）。此外，钟万学被认为是印尼现任总统佐科的强力盟友，而他的失败会直接削弱佐科对印尼首都的控制。

钟万学

反对关公像的“民间”团体的主要诉求仍然试图制造“华人vs原住民”、“华人宗教vs伊斯兰”或者“中国vs印尼”之间的对立。这个诉求如果得到印尼广大民众的认可和支持，有可能茁壮成强大的政治势力，并进一步削弱印尼现任总统佐科的政权。

印尼现任总统佐科了解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之后，决定改变印尼过去以出口天然资源的增长模式。佐科非常重视基础设施建设作为拉动经济和减少贫富差距的主要手段。适逢中国推出“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成为印尼的发展伙伴。但是任何改变必定遭遇到抵制和反对，尤其是那些从“出口天然资源”而获得利益的团体，佐科改变经济发展模式已经触动他们的利益。

再者，佐科任命了三名非伊斯兰教徒的华人担任部长级职位，唯才是用，而不考虑其种族或者宗教信仰背景。其中，他任命了华裔天主教徒佐楠担任印尼能源与矿产部长，其他两名华人分别担任印尼投资统筹部长和贸易部长。

能源与矿产部是印尼最“肥”的部门，有权规范和管理印尼国内的国有和私有能源与矿产。这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印尼旧官僚体系当中的惯例，原本能源与矿产部长职位由政治经济寡头的代理人掌管，变成目前由佐科直接任命的专业人才掌管。佐科的这次任命已经冲击印尼部分旧利益团体的蛋糕。

印尼人民协商会议议长哈山曾对媒体表示，佐科总统的副总统搭档卡拉（Jusuf Kalla）是击败钟万学的主要推手。卡拉曾经暗中协调反对派，让反对派推出阿尼斯（Anies Baswedan）成为钟万学的竞选对手，而卡拉作为印尼“全国清真寺理事会”主席则默许和纵容清真寺散播对钟万学的仇恨言论，清真寺里的宗教活动变成雅加达省长竞选活动工具。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究其原因，卡拉曾经通过其手下，担任能源与矿产部长苏迪曼（Sudirman Said）掌控印尼能源与矿业政策，让其家族企业获得巨大的能源利益。但是自从佐科开除苏迪曼并任命佐楠成为能源与矿产部长后，卡拉的利益严重受损。卡拉则推出阿尼斯击败钟万学，而苏迪曼目前加入了阿尼斯的团队。

佐科（左）和卡拉

佐科与卡拉属于不同党派的政治人物，却在一个政府团队里成为正副搭档，也在关键时候出现裂痕，甚至冲突，可能算是民主政治的无奈和悲剧吧。

佐科一方面改变经济发展模式并选择加深同中国的合作，另一方面重用华人担任要职，同时对中国和印尼国内华人采取相对正面的政策。反对者则反，选择敌视中国并打击印尼国内华人。佐科与反对派之间的较量和博弈将直接影响印尼未来走向。

旅居新加坡的印尼华人学者廖建裕指出，钟万学的“亵渎宗教”案件其实是印尼反对阵营利用宗教和种族议题打击佐科政权的一环，试图冲击佐科于2019年竞选连任之路。佐科对中国和对国内华人的政策成为反对派炒作的议题。从“中国非法移民”、“中国非法劳工”、“中国侵略印尼领土”到“中国辣椒是生化武器”等离奇言论，都是反对派攻击佐科的伎俩。反对派如此对待“双重少数”的钟万学，具有浓厚中华文化色彩的关公像当然会遭到相同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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