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文】他们宛如黄昏雨后的一道彩虹

来源:每日蚁论   2015年3月31日 上午 10点30分

 林宏祥

直言不讳:社运份子希山慕丁莱益斯(Hishamuddin Rais)曾在一个座谈上调侃,搞示威要认真,不要以为在周五时到清真寺外头拉个横幅,“骑劫”前往祈祷的群众就能交差。同台的伊斯兰党署理主席末沙布(Mohamad Sabu)随后回应,抗争运动不是所有时候都能处于高潮,因此不要否定这些小集会的意义。

末沙布以一贯幽默的语气连消带打:“也就是透过这些小型示威,我们训练自己的志工团(Unit Amal),以在大型示威如净选盟2.0集会中,保护群众。” 后5.05的民主严寒似乎尚未过去,尽管城里处处有反抗,却赶不上打压的行动。如果《1960年内安法令》还存在,则当下的政治逮捕规模不亚于1987年的茅草行动。我们怔怔看着一张又一张充满希望的脸孔,戴着手铐、赤着脚板,穿着紫色或橙色的囚衣,笑迎权力傲慢地镇压。

他们的罪状从上载推文、创作漫画、在国会发表演词、静坐、号召集会到硬闯关税局不等,扣留所近来数周收容的几乎是马来西亚最出色的律师、国州议员、漫画家、社运分子等。又这么一代人,临别时向家中的孩子万般不舍地温柔叮咛,然后坚定从容地扛起时代给他们的考验。

在民主运动低潮期,当权者得寸进尺,而我们似乎束手无策–既无法化解内部矛盾,也似乎想不到最有效的方式,动员反击外敌的镇压–尽管就议员人数与州政权的掌控,在野党之势力处于历来最巅峰的盛况,而民间力量也一度在5.05前迅速膨胀。

不管是5.05高潮后的失落,抑或激烈冲撞后的疲惫与乏力,我们当下仅能看到的是局限多于条件。 但只要打压依旧存在,该不该反抗的问题就不存在。在狂风暴雨中,掌权者秋后算账,2009年抗议霹雳州政变集会案件最终下判,以13名壮士锒铛入狱为结局。

面对突如其来的判决,我们无不错愕哀伤,但也欣闻其中一名壮士的女儿在面书的坦然告白:“他为了伸张正义而入狱,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我不会放弃为真理而斗争。我爱你,爸爸。” 这句话不是老掉牙的“口号”,因为爸爸入狱未及一周,她的妈妈又因为到格拉那(Kelana Jaya)关税局抗议消费税而遭逮捕扣留。

在警民冲突中,妈妈听到自己的孩子向镇暴队高喊:“人家要见人家的妈妈!”在这么一个时代,他们不是显赫的政治世家,却是默默奋斗的改革家族。有抗争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 客观而言,以当下具备的条件,我们几乎无力阻止警方疯狂的逮捕行动。

然而,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郑立慷、黄思敏、陈家兴等年轻议员发起了一周的静坐抗议,施压全国总警长下台。他们在独立广场周边挂起了显眼的横幅,挑战了当权者的神经线。 这解释了后来官员前来拆布条而引发的冲突。偏偏这些年轻人不屈服,硬硬去挡,官员捉不走全部,留下的人死死撑住。横幅再度被挂上,誓要夺回在街头表达的权利。

3月28日集会前夕,逾百人前来声援,展示愤怒。希山慕丁莱益斯遭掳走、末沙布遭逮捕的消息陆续传来,但群众的眼中,已没有恐惧。 我这么想,即使一个运动无法在短期内达致一个巨大的目标,也还是能为漫长的斗争过程,赋予小而美的意义。

它不仅仅在唤起群众的醒觉,也在教育当权者,学习适应威权被挑战的时刻。静坐者可能没有很深奥的论述,却用行动把首都中央的街头抢回来,为期一周。 他们宛如黄昏雨后的一道彩虹。即使终将被黑暗吞噬,却在当下让人欣然动容。我即便再悲观,也愿意相信当下不是最绝望的年代。因为最绝望的那个年代,上一代人已经走过。

我偶尔也在想,也许就因为当年大多数人选择不相信,而让相信的人要撑住数十年,才看到希望。而今大多数人要再决定一次,什么时候要看到希望? 林宏祥是新闻工作者,长期观察本地政治动态,热衷于跨语界书写、对话,希望马来西亚政治赶得及在天黑之前,冲出隧道。现为《火箭报》编务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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