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内战,潜伏30年“病毒”爆发

•唐见端•

西亚文明古国叙利亚在流血。

大马士革、霍姆斯、哈马、胡拉、阿勒颇,这些城市名字一年多来屡屡被世界媒体提到,并非因为在那里发现了稀世文物,而是因为那里发生了惊世杀戮。延续了一 年半的武装冲突已使叙利亚陷入内战,内战既有外部势力插手因素,更有内在历史原因。确切地说,这场内战应该追溯到30年前。

“哈马事件”结下怨仇

1982年2月3日凌晨2点,在叙利亚东部省会城市哈马巡逻的一支叙利亚军队遭到袭击,袭击者为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下属武装组织,约20名士兵遇袭身亡。 武装组织的首领阿布•巴卡命令哈马武装人员发动“总起义”,清真寺高音喇叭响彻全城,号召民众向叙利亚执政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发起“圣战”。

到次日拂晓,约有70名叙利亚党政官员被杀,武装人员旋即宣布哈马市已被“解放”,并号召叙利亚全国民众向叙利亚政府开战。在“起义”持续的10天之内, 共有包括省长在内的约250名叙利亚党政官员被杀。在此之后,总统哈菲兹•阿萨德下令镇压。军队在包围哈马之后要求城内武装人员投降,投降命令被拒之后, 一万多名军人动用坦克和火炮对哈马实施“焦土式”攻击。持续3周的镇压造成包括平民在内的大批人员死亡,这就是著名的“哈马事件”,一起发生在叙利亚的民 族悲剧。

这场悲剧之所以与叙利亚今天局势相关,是因为哈马事件的受损方、当年向政府发起攻击后遭到无情镇压的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今天已在叙利亚重新得势。今年5 月,《华盛顿邮报》驻贝鲁特首席记者莉斯•斯莱尔撰文认为,在今天叙利亚各反对派势力中,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已经取得“支配性地位”。马格斯•诺莱尔、大 卫•鲍洛克上月联手在《以色列时报》撰文,进一步指出,“作为叙利亚最大的反对派,叙利亚全国委员会现在已经被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充分渗透,并且完全受其 掌控。”

三大因素造成对立

叙穆兄会掌控了叙利亚全国最大的反对派,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的内战是当年血战的继续。而悲剧的根源在于叙利亚执政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与叙穆兄会之间长期未解的敌对关系。

叙穆兄会创立于20世纪30至40年代,成立初致力于结束法国殖民主义托管、争取国家独立、按照伊斯兰教精神实行社会政治改革。1946年法国撤出叙利亚 后,叙穆兄会更关注社会政治问题,反对当局世俗化和政教分离的社会改革。1961年,叙利亚举行议会选举,赢得10个席位的叙穆兄会组建政治集团,反对当 时尚未执政的复兴社会党的政治主张。1963年复兴社会党执政后,叙穆兄会转而反对叙政府,并与政府多次发生冲突。

造成双方冲突主要有三方面因素。第一是政治因素。执政的复兴社会党主张阿拉伯民族主义,而叙穆兄会则认为民族主义属“非伊斯兰”而不可接受,坚持其政治与 宗教不可分离的主张。第二是经济因素。复兴社会党成员多出身寒微,因此主张激进的经济改革政策,要求对私营经济国有化。而叙穆兄会领导成员多为贵族,在商 业和地产领域拥有绝对实力,因而反对国家干预经济。第三是宗教因素。复兴社会党虽然是一个世俗政党,但其成员来自伊斯兰少数派——什叶派的一个分支阿拉维 派,而叙穆兄会成员则属于伊斯兰多数派——逊尼派,而在一些保守的的逊尼派穆斯林看来,阿拉维派属于“异教徒”。

英国中东问题专家派提克•希尔在其《叙利亚的阿萨德——争夺中东》一书中指出,从1976年至1982年,逊尼派伊斯兰武装人员向复兴社会党控制下的叙利 亚政府展开了一场“长期恐怖运动”。对于叙穆兄会的袭击,政府的回应是大规模逮捕、酷刑、甚至死刑。但双方冲突并未因此减少,终于酿成了大规模流血的哈马 事件。

伊战创伤留下隐患

哈马事件使阿萨德消灭了作为武装政治反对派的叙穆兄会,其残余人员一部分逃亡沙特、苏丹等国,另一部分潜伏地下。此后,素有“中东谋略家”之称的阿萨德开 始实行怀柔政策。政府除了让逊尼派穆斯林实力人物分享经济利益之外,还修建了数千个清真寺,并且创办了一批伊斯兰教高等学府,而阿萨德身体力行推进宗教怀 柔。他这一系列措施为的是一个目的,希望借此培养“温和的”逊尼派穆斯林,以弥合创伤,弱化叙穆兄会报复念头,以期政权长治久安。阿萨德去世后,巴沙尔萧 规曹随,继续实施这一政策。

而在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之后,双方似乎出现了进一步和解的希望。伊拉克是个什叶派穆斯林国家,但在萨达姆统治期间受到打压,而萨达姆的出身地提 克里特却属于逊尼派穆斯林势力范围。因此,尽管萨达姆是世俗主义者,却被视为逊尼派代表,这一点与阿萨德父子情况有些相似——他们也是世俗人士,却被认为 代表阿拉维派。萨达姆被推翻后以极为难堪的方式被美军擒获,并最终被什叶派新政权处死。这让先前受他压迫的伊拉克什叶派高兴,但深深触痛了伊拉克的逊尼 派,他们遂以各种形式与占领军对抗,包括武装斗争。

教派冲突酿成内战

然而,虽然逊尼派在伊拉克是少数派,但在整个伊斯兰世界却是绝对的多数派。因此,为了支持伊拉克逊尼派,来自伊斯兰各国的逊尼派武装人员不断流入伊拉克, 加入伊拉克反美武装斗争。而许多武装人员选择在叙利亚聚集,并从叙伊边界进入伊拉克。在此期间,包括叙穆兄会在内的叙利亚逊尼派团体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 负责安置接待武装人员,然后把他们送至伊拉克境内。同样在此期间,叙利亚政府对境内逊尼派团体的这一系列行动眼开眼闭,这让叙穆兄会领导人非常满意,其时 双方俨然结成了心照不宣的反美统一战线。但好景不长,当美国发现问题所在之后立即对叙利亚施加强大压力,巴沙尔自然顶不住,于是叙政府军开始在叙伊边境加 强了巡逻。这样一来,流入伊拉克的武装人员逐渐减少。而这样的结果自然使叙穆兄会难以接受,双方关系重现紧张。而对于叙政府来说,这一前松后紧的做法却给 自己留下了后患:大批逊尼派武装人员因为去不了伊拉克,留在叙利亚,这就为今天的乱局埋下了更多的火种。

美国人米歇尔•休尔是中情局前情报官,同时也是当时的拉丹追踪小组核心成员,他今年4月在美国《国家利益》杂志谈叙穆兄会时引用了一位叙利亚人士先前说过的一段话:“他们(叙穆兄会)的组织才能可以让他们在现政权垮台后填补任何真空,他们等待了几十年,这些人很有耐心。”

这样的耐心使他们终于等到了2011年3月15日。这一天,叙利亚安全部队向示威群众开枪,造成了流血事件。这一错误给叙穆兄会带来了机会,作为武装反对 派的骨干力量,他们以此为理由,不断通过叙利亚全国委员会之口呼吁外国武装干预,并联手“叙利亚自由军”以及70多个先后进入叙利亚的逊尼派武装派别与叙 利亚政府军展开浴血鏖战。休尔认为,叙穆兄会的最终目的就是杀死巴沙尔,消灭阿拉维集团。

(《环球视野》摘自2012年9月27日《文汇报》)

链接:美国为何冷落了叙利亚和平反对派(唐见端)

数天前,叙利亚国内反对派组织——全国民主变革力量民族协调机构联合叙境内16个反对派组织在大马士革开会,会议声明,必须用和平手段实现政权变更,反对外国武装干预。

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在西方媒体的强力聚焦下,叙利亚反对派似乎就等于那些正在与政府厮杀的各武装团体,确切地说,就是“叙利亚全国委员会”和“叙利亚自 由军”。“叙全委”被认为是最大的反对派组织,得到了美国等西方国家承认,“自由军”虽然尚未被西方正式认可,但因其已经和“叙全委”结成同盟,所以可被 视为事实上的西方属意派。

但美国记者查尔斯•格拉斯不久前在《卫报》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叙利亚反对派虽然旗号众多,不过可以据其路径选择把他们分为两派,一派希望通过自身及外部军 事手段推翻现政权,另一派希望通过非暴力手段实现危机的政治解决;国际社会不应在叙政府与反对派之间选边,而是要在反对派内部的“武装派”与“和平派”之 间抉择。

格拉斯也是中东问题专家,作为美国广播公司前驻贝鲁特首席记者,他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在中东一线采访,并出版了多部个人专著,于今年5月出版的《叙利亚:堡垒与战争》一书受到《纽约书评》关注。

他提到了为众多西方主流媒体忽略的一个事件:7月26日,也就是在“叙全委”呼吁西方提供先进武器装备的两天前,叙国内10个反对派组织在罗马发表了一份 联合声明,呼吁国际社会促使有关各方以和平方式解决冲突。和平方案基本内容为:各方停火;紧急救援受难民众;开启不排除任何一方的、真正意义上的谈判;最 终在民族和解基础上实现叙利亚政治转型。

格拉斯指出,武装反对派原先在叙利亚反对派中只占少数,得到外国援助后才势力壮大;他还举例说明,一直承受当局打压的和平反对派人士之所以反对武装夺权并 非因为亲政府,只是因为他们不忍看着自己所居住的家园生灵涂炭。尽管如此,在格拉斯提出的选择题面前,美国等西方国家选择了武装反对派。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第一,武装反对派一开始就得到了外部势力支持,而这些势力都是美国的盟友,如土耳其和沙特等。第二,和平反对派要求开启“不排除任何一方”的谈判,但美国恰恰先要把巴沙尔排除在谈判大门之外。

然而,美国虽然支持武装反对派,却玩了一个“口非心是”的把戏。

去年11月中旬,希拉里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表示:由于存在着一个决心坚定、资金充裕的武装反对派,叙利亚有可能陷入内战,但美国支持通过和平、而非暴力途 径推翻巴沙尔政权。可是前不久西方媒体却报道说:早在今年年初,奥巴马就已签署密令批准中情局支持武装反对派了。一个是外交首脑、一个是国家元首;一个在 明处,一个在暗处;时间才隔一两个月,言行竟如此大相径庭,只能让人欲说还休了。

其实,占据信息高地的美国对叙利亚基本国情完全了解。那就是,巴沙尔的确面临执政危机,但国内民众更担心的是,流血夺权将给国家造成更大创伤,因此并不支 持武装反对派,民众今年2月对修宪公投的踊跃支持就是一个例证。而美国也很清楚:这不是一场安全部队用枪逼着的公投。但美国却执意要巴沙尔下台,为此英国 前驻叙利亚大使安德鲁•格林曾说,这是在“瞎折腾”,但美国执意折腾的奥妙现在也已经清楚。

8月初,格拉斯在接受美国新兴媒体《民主在当下》网站访谈时介绍说,作为叙利亚3月15日抗议运动的发起者,和平反对派希望通过公民抗争的方式使叙利亚转 型为民主国家,但他们现已意识到,美国对他们想要开创的民主进程并不关心,而只关心如何限制和削弱叙利亚政权,因为叙利亚是伊朗的盟友。

去年11月底,沙特“阿拉伯新闻”英文网站刊发了一篇题为“西方并不介意叙利亚内战”的文章。文章分析说,西方之所以不愿在叙利亚实施决定性的军事干预, 是因为美国和以色列其实是把叙利亚当成制约伊朗的一个环节。文章称,在美以看来,中东存在着一条以伊朗为首,经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南部而构成的什叶派 威胁链。由于直接攻打伊朗风险过大,因此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让叙利亚长出“毒痈”——即发生内战。这样一来,叙利亚将被折磨得千疮百孔,而叙利亚内战将扩 散至伊拉克和黎巴嫩;最后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会使伊朗成为孤家寡人,到那时威胁链将不复存在。

前不久,基辛格在《华盛顿邮报》撰文说,“打破阿萨德家族与伊朗的联盟符合美国战略利益,但我们不愿公开承认这一点。”

和平反对派被美国视为陌路,沙特则被当作盟友,而基辛格是自己人,但三方观点居然如此吻合,这难道会是偶然?利益永远是美国的外交首选,这就是美国为什么冷落叙和平反对派的根本原因。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497期,摘自2012年9月28日《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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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妙文共享(4)/叙内战,潜伏30年_病毒_爆发.txt · 上一次变更: 2012/11/26 14:01 通过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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