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军报 2016/06/22 07:01:01 作者:倪海宁
导读: 黑山西濒亚得里亚海,是个面积仅1.38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62万的巴尔干小国。尽管黑山以公决恢复独立之身距今不过10年,但近现代史上,这个小国曾触发诸多重大历史事件,深远地影响了欧洲乃至世界格局的走向。
资料显示,北约目前有28个成员。北约最近一次扩员发生在2009年,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当时入盟。
5月19日,北约成员国外长签署了黑山加入北约的协定。舆论认为,这将进一步加剧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地缘博弈——
黑山西濒亚得里亚海,是个面积仅1.38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62万的巴尔干小国。尽管黑山以公决恢复独立之身距今不过10年,但近现代史上,这个小国曾触发诸多重大历史事件,深远地影响了欧洲乃至世界格局的走向。
“小国式军国主义”:牵动了两次世界大战进程
黑山,旧译门的内哥罗或切尔纳果腊(分别音译自拉丁语和斯拉夫语“黑色的山”),其名来自亚得里亚海东岸那片荒凉苍黑的石灰岩山脉。黑山人和塞尔维亚人本是同种同语同文同教。黑山单独形成民族,是14世纪古塞尔维亚王国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征服的结果。暂时归顺土耳其却保持东正教信仰的那部分人,演进成近代塞族;最坚决捍卫独立和宗教传统的那部分人,就是黑山人。这个“比塞尔维亚人还要塞尔维亚”的山地族群,依托险要地形与土军周旋达500多年,成为全巴尔干地区仅有的从未臣服土耳其的角落。
“闭关自守”的漫长岁月,铸就了黑山人独特的强悍好战精神,他们也因此被称为“南部斯拉夫人的哥萨克”。为适应在“敌占区”包围中长期抗争的需要,黑山又逐渐确立起壮年皆兵、军民一体、政教合一的社会组织形式和政治文化。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在其《日本论》一书中,就将黑山称为“小国式军国主义”的代表。
进入19世纪,黑山开始力挺塞尔维亚本土的反土独立运动,成为巴尔干地区东正教各族同穆斯林作战的急先锋。在1874和1912年发生的两次对土战争中,都是黑山首先宣战,其他各族跟进。黑山的领土也大为拓展,并从内陆国变为滨海国。
黑山在军事上的成就很快“感染”了1878年才重获独立的塞尔维亚。伴随着土耳其在巴尔干节节败退,塞、黑开始追求建立一个以两国为核心的“大南斯拉夫国家”。邻近的奥匈帝国则极其担忧这会诱发自己内部斯拉夫各族的分裂运动。奥塞矛盾迅速激化。至20世纪初,眼见欧洲列强已形成“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对立集团,塞尔维亚参谋本部开始密谋挑动大国“互残”,以便为其在巴尔干的扩张提供“足量的权力真空”。
普鲁士“铁血宰相”俾斯麦曾就此疾呼:“不要因为某个愚蠢的家伙在遥远地区的一根小火柴,引爆掉整个欧洲世界”。可惜警告无效,一战终于爆发,“欧洲霸权”自此衰颓。日后解密档案显示,包括“导火索”萨拉热窝暗杀事件在内的一系列同类活动,均为塞尔维亚军政高官的蓄意安排。战场上,塞、黑两兄弟国土曾被德奥军队攻占,总人口减少超过1/5,居各参战国之首,但战略上却是大赢家,最终以战胜国集团成员的身份,从瓦解的奥匈和土耳其帝国故地攫取了大片领土的控制权,携手创立了南斯拉夫王国。
二战初期,南斯拉夫王国为置身事外,曾一度与纳粹德国达成默契。不料法西斯意大利出来搅局,妄图肢解南斯拉夫王国。被激怒的塞、黑两族激进派军人于1941年3月发动兵变,改“亲德”路线为“投靠英国”。德军只得于4月大举空袭并迅速攻占南斯拉夫王国,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也因此被推迟了半个多月,德军也未能赶在严冬到来前打进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苏德战争乃至二战的进程也就此转向。
刚烈本色:影响了冷战和后冷战时代的国际博弈
二战后,以克罗地亚人铁托为首的南斯拉夫共产党夺得政权,并逐步与苏联发生尖锐冲突。同时,铁托及南共不愿塞族势力太大,在新成立的南联邦中,把黑山与塞尔维亚分割开来成立两个共和国。
不过,桀骜不驯的黑山人同样很反感铁托“打压塞族兄弟”。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的南联邦解体进程中,南联邦全境掀起“大塞尔维亚主义”狂飙,以压服南联邦内其他民族。这很快刺激起各民族的分裂情绪,南联邦迅速消亡,只有塞、黑一起组建了新的“小南斯拉夫”(“南联盟”)。
“巴尔干火药桶”的复燃很快引来强国插手。面对原南斯拉夫地区的波黑长期内战和科索沃流血冲突,欧洲人软弱无力,俄罗斯则自顾不暇;一开始在大西洋彼侧隔岸观火的美国,则看到了震慑欧俄、塑造冷战后欧洲地缘政治版图的绝好机会。美国先操纵北约以大规模空袭强力介入并“定局”波黑内战,后又悍然发动科索沃战争。在对南联盟肆无忌惮的轰炸声中,北约隆重庆祝了自己的“双喜临门”——成立50周年和完成冷战后的首轮扩大,并公然宣称将“走出传统防区、应对全球各类新型威胁”。美国企图主导欧洲地区格局乃至新世纪世界秩序的骄横之气至此已溢于言表。搞不定家门口麻烦事的欧洲人,急于摆脱“经济巨人、政治矮子、军事侏儒”身份,开始加速欧盟全面一体化进程,仅靠区区200名空降兵抢占普里什蒂纳机场捞回一点体面的俄罗斯,也不得不带着对北约“任性”的无奈步入新世纪。
鲸斗殃虾。美欧对南联盟的重击,令曾与塞族长期亲密无间的黑山人再不愿被套在塞族的战车上。科索沃战争成为转折点:黑山强硬拒绝南联盟人民军在其境内布防,在塞尔维亚与西方及其庇护的阿尔巴尼亚族穆斯林的斗争中“坐守中立”。对在与外部强权和异教徒的对抗中经常率先冲锋陷阵的黑山而言,这实属“破天荒”之举。随之而来的,是黑山向美欧的不断靠拢和日益增强的独立诉求,其一面积极追求加入欧盟和北约,一面于2006年经全民公决正式与塞尔维亚分离,成为主权独立国家。南部斯拉夫各族“共同国家”的最后残余自此终结。
拥抱北约:掀开了北约与俄罗斯角力的新篇章
制图:胡亚军
树欲静而风不止。暂时的和平不等于没有争夺,大国较量的暗流依然在巴尔干这片强国“夹缝之地”涌动。如今,黑山再度拨动了大国的神经。
黑山将被北约吸纳,令北约东扩这个屡屡引发美欧与俄罗斯“互搏”的老话题再度升温。北约此举绝非兴之所至,其战略考量可谓深远。
首先,尽管黑山属弹丸小国,其战略价值却不容低估。一是从“血缘”看,黑山将开启“东正教斯拉夫国家”加入北约的先例,可能在巴尔干乃至独联体地区引发俄罗斯传统友邦“改换门庭”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这对向来以“东正教守护者”和“斯拉夫旗手”自居的俄罗斯颇为不利。二是从“地缘”看,黑山加入北约后,俄军将难以继续使用黑山的天然良港巴尔港,从而丧失其在亚得里亚海方向最后的军事立脚点,在巴尔干地区的传统政治影响力和经济利益也将被侵蚀。
其次,从时间点看,自2009年接收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至今,北约扩大进程已沉寂7年之久。其间,美欧内有经济与债务危机的沉重打击,外逢阿富汗战争掣肘和俄格战争的强力反弹,阵营“扩编”只得暂停。目前,美欧经济走出谷底、缓慢复苏,有了“向外看”的精力;北约在阿富汗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结束和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则令北约重操针对俄罗斯的“集体防卫”和“扩大”两大战略工具。北约终于以黑山入约的签字仪式,给今年7月的北约华沙峰会提供了振奋“士气”的议题,宣示了北约组织的“吸引力”。
同以往几轮扩员不同的是,北约此次东扩的发力方向,已从俄罗斯近邻的黑海-高加索区域,转移到了远离俄本土达1000公里开外的巴尔干“外围”。而仅吸纳黑山一国,对波黑、马其顿等西巴尔干国家的入约申请“冷处理”,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北约内部在扩大问题以及对待俄罗斯态度上的巨大分歧。
随着北约“集体防卫”负担的不断加重,以及其成员国出现分歧可能性的增大,俄罗斯反制北约挤压和钳制的弹性空间和窗口期正在显露。面对“俄罗斯会否对北约接纳黑山予以报复”的质询,普京新闻秘书的表态值得品味:“另有更重要的事。”俄罗斯仍会以能源供应和油气管线走向为利器,或辅之以类似出兵克里米亚和叙利亚这样凌厉而适度的军事行动,对北约采取分化离间、避实击虚的策略,攻守交替、正奇配合地与北约周旋。
事实上,俄罗斯也并不乏影响黑山民意的抓手:不仅与黑山存在深厚的历史和文化联系,对黑山的经济影响也非同小可,是黑山最大的投资和游客来源国。因此,黑山“入伙”北约理论上仍存在反复的可能。这也足以证明:北约的扩张绝非地区局势和平安定的“定海神针”,只会带来新的紧张与对峙。而对多灾多难的黑山人而言,此番抉择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