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27 09:09:12 来源：联合早报网
马来亚还是马来西亚，不但是地理和国家疆域概念的巨大差异，也代表了历史的截然不同阶段。从马来亚到马来西亚的过程，上演了一出风云诡谲的东南亚和国际政治大戏。
近年中国的翻译家们重译了毛姆一些短篇小说，读来很是过瘾。但在涉及东南亚的部分，仍会碍眼地跳出“虱子”。比如一篇小说里，有人向朋友介绍一个来自婆罗洲的年轻殖民地官员，竟把他说成“一个从马来西亚来的害羞的年青人。”
天哪，毛姆漫游东南亚的20年代，哪有“马来西亚”这个词！毛姆原文写的是“马来亚”（Ｍalaya），所以这里似有两个错误：一是婆罗洲从未属于马来亚，但在毛姆的概念里混淆了。二是，马来亚和马来西亚（Malaysia）是两码事，但不仅中国大陆的文化人分不清或没有兴趣弄清楚，港台电视人嘴巴里，两者也常是含混、可以互相取代的。
最近的枕边书是马来西亚旅英小说家欧大旭第二部长篇《没有地图的世界》，欧大旭被评论称为“格瑞厄姆·格林的接班人”，这是很高的评价。他与20世纪最重要作家之一格林的相似之处，或许在于小说的格局：小说世界充满道德挣扎、人性冲突和意识形态的对抗。如李有成教授说，《没有地图的世界》可列入“冷战文学”范畴，它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爱、恨与背叛的叙述，“欧大旭的野心是在记录现代东南亚历史中相当艰涩的一段插曲。”这段插曲构成了小说的政治脉络：印尼少年亚当从裴度岛来到政治风云激荡的雅加达，寻找被军警带走的荷兰裔养父卡尔，由此展开的故事，背景正是60年代早中期因大马兼并“北婆三邦”，因马来西亚成立而引发的马印对抗。
欧大旭笔下的印尼人，大多反殖心态强烈，对西方强烈不信任，认为东姑阿都拉曼的大马来西亚构想背后是英国人黑手操纵。左翼青年丁就痛斥马来西亚是“一个纯粹虚构的作品，由那些旧帝国主义国家凭空创造出来，目的是为了要在印尼、在全世界所有的新独立国家制造动乱不安。把马来西亚创造出来，英国、美国跟他们的同伙才能继续在此地区占一席之地。”于是学生走上街头，抗议这新兴邻国的成立，极端民族主义的苏加诺更气急败坏不惜发动武装抗争，誓言摧毁马来西亚。
银须飘飘的砂拉越诗人吴岸，如今有“东马大诗人”美誉，但听说在60年代，热血青年的他曾为拒绝做“东马人”而身陷囹圄10年。写这篇短文时，为了证实这段“传闻”冒昧去信探询，诗人很快回复：“1956年砂拉越人民联合党领导的政治斗争，是反英国殖民主义统治，目的是以宪制手段寻求砂拉越人民的政治进展以期获得砂拉越独立。1961年，英国提出马来西亚计划，要将砂拉越并入马来西亚成为一个州属，引起砂拉越各族人民的强烈反对，认为是英国的新殖民主义统治，开始了反大马斗争。1962年12月，文莱发生武装起义，英殖民政府在砂拉越进行逮捕。砂拉越地下组织也开始进行武装斗争。1963年9月16日，马来西亚正式成立，成为反对党的人民联合党与地下组织继续反大马斗争。我是在1966年12月被捕入狱的。当时的政治诉求仍是反对砂拉越加入马来西亚。1976年出狱。 ”
往事如烟。被10年牢狱损坏了健康的诗人慨叹：“历史曾经那样复杂，一言难尽。”
围绕马来西亚诞生掀起的惊涛骇浪，主流和非主流的叙述至今差异甚大。英国支持东姑提出大马计划，是为了遏制共产势力发展，这点毋庸置疑。去年是新加坡重大历史和政治事件——“冷藏行动”50周年，中英文版本的《新加坡1963年的冷藏行动50周年纪念》正在书市流行。1963年2月，新马和英殖民地政府援引内安法，逮捕了百余名被指参与颠覆活动的左翼人士及工运领袖，包括社阵和人民党领导人、工会会员及大学学生会会员等。左翼力量成员的政治诉求或各有侧重，但赞成还是反对加入马来西亚，是行动党和左派斗争的焦点之一。
读一点东南亚现代史你会知道，当年文莱也差一点成了大马成员；也会了解：1963年9月16日马来西亚正式成立，印尼和菲律宾两国大使即离开吉隆坡，雅加达街头爆发大游行，示威者向马国大使馆递交抗议书，并袭击英国驻印尼大使馆，焚烧英国国旗和大使汽车。第二天，马来西亚政府宣布同印尼和菲律宾断交。直到1965年苏哈多上台，印尼的对抗才渐偃旗息鼓。
马来亚还是马来西亚，不但是地理和国家疆域概念的巨大差异，也代表了历史的截然不同阶段。从马来亚到马来西亚的过程，上演了一出风云诡谲的东南亚和国际政治大戏。其间有错综复杂的政治博弈，有犬儒主义的个人投机，也有青春热血理想主义，激越的口号伴随流血抗争和阴暗牢狱……上个月，本地戏剧工作者还演了一出话剧反思历史情境中人性的多面与弱点，冷藏行动中四名被逮捕的左派人士在监狱里相互责怪发生冲突……
Ｍalaya不是Malaysia，马来亚并非马来西亚的简称。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责任编辑：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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